OR8B-EP1:咖啡园(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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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迪埃·博尚以身为王牌飞行员的经历而自豪,他渴望着无忧无虑地飞翔在云天之上,哪怕所乘着的飞行器稍微有些偏离常识——不是飞机也不是飞艇,而是和船只类似的航空飞船。凭着手册中的记录和日常训练中的模仿快速地掌握了必要的相关技能后,博尚恢复了自信,他有信心使用这种全新的飞行器对付敌人。
自迈克尔·麦克尼尔跟随起义军第二步兵师主力部队进入帕拉伊巴河谷之后,博尚已经许久未能和麦克尼尔见面了。他们两人对此早有预期:帕拉伊巴河谷的交通路线少得可怜,而且起义军也没有在当地新建机场的能力。因此,博尚跟随着起义军航空队转移到了圣保罗东北地区的机场,他们从这里出击去对付时刻威胁着起义军地面部队的联邦军航空队。
“我只讲解一遍。”博尚在黑板上做了几个标记,他希望这些热心好学的巴西飞行员能够很快地理解他的意图,“在和敌人遭遇时,如果敌方的航空飞船只安装了少量武器,你们要做的是进行快速机动、绕到敌人的六点方向并从后方袭击他们。避免敌人发现你、避免敌人到达你的后方,然后从敌人的后方发起进攻。”
“长官,我可以试着和敌人正面较量吗?”其中一名飞行员举手向博尚提问,“比如说我方航空炮艇的火力更猛一些的时候。”
这便是博尚需要回避的思维了。他尝试着用自己在某一个平行世界见识过的宇宙战争结合地球上的海战去分析这种新形式的空战,效果意外地好。基本的规则仍然适用,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航空飞船在目前的火炮杀伤力范围内的抗打击能力超过博尚认知中的同时代飞机,他时刻提醒自己这一点。口头上表扬了那名飞行员几句后,博尚向他们强调,和敌人硬碰硬是很不明智的。
“如果各方面的物资补给条件充足,我的答案是:只要你的本事过硬,你可以尝试任意形式的战斗策略。然而,我们每天都在和弹药短缺做斗争,所以我也希望各位能够理解……”说着,博尚脱下外套,换上了稍轻便些的飞行夹克衫。即便这个平行世界的空战需要些海战的经验,曾经有过类似战斗经历的博尚仍然能够胜任自己的工作并成为巴西人眼中的战斗英雄,“今天的训练还会照常进行,十分钟后在机库集合。”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迪迪埃·博尚离开棚子,向着不远处的指挥塔走去。有几名陆军军官管理这处机场,他们都来自圣保罗公共安全部队,但其中没有哪一位有过实际飞行经验。不过,这些外行人士在真正的内行人士面前表现出了应有的礼貌,他们都很尊重这位来自法兰西的志愿者。
看守机场的军官名叫鲁道夫·奥尔塔·瓦尔盖洛(rodolfo horta valgueiro),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军官,两个多月前在一场战斗中断了一只手,于是养好了伤后便被派来防御这座能够为帕拉伊巴河谷的地面部队提供支援的机场。他的工作很是轻松,每日他只需要不断地确认上级的命令并要求飞行员们去执行任务即可,调度机场物资的实际工作则由其他军官来负责。对于一位要带着残疾度过下半生的青年而言,这样的待遇可谓是优厚了。
但这家伙看上去却似乎有些不开心。
“瓦尔盖洛上尉,明天的天气怎么样?”博尚走进指挥室里,笑着向其他军官打招呼,又和瓦尔盖洛上尉提起了主动出击的事项,“前线的友军还在拼死奋战,我们可不能懈怠。”
“我这里有一份新的电文,你可以看一下。”瓦尔盖洛上尉用左手把文件递给了博尚。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味,这味道定然会让像麦克尼尔那样的人厌恶地皱起眉头。“哦,还有另一份,你也可以看一看。”说到这里,已经用巨大的代价证明了他对起义军的信条有何等忠诚的青年军官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转机就快要到来了。”
博尚把视线从对方那遍布着烧伤疤痕的脸上挪开,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查看报告。起义军通过一些和地面保持联系的气球(上面搭载着各类测量设备)来了解天气状况,用这种方法得出的结果有些不准确,但聊胜于无。如果明天下雨,他就没机会痛击敌人了,好在博尚并没有在报告上看到类似的结论。暂且相信天气预报的结果罢,他这样安慰自己,而后把视线放在了另一份文件上。
“……这是真的吗?”博尚迟疑不定,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这样一来,帕拉伊巴河谷的友军面临的压力一定会减轻不少啊。”
“可以确定的是,敌人的攻势确实削弱了。”瓦尔盖洛上尉恢复了之前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仿佛他的脸上刚刚从未绽放过笑容一般,“我们离胜利越来越近了。”
众人纷纷说了些表示祝贺的话,而后继续做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博尚也不例外,他今天也要去前线阻击敌人的航空队、避免起义军在帕拉伊巴河谷的激战中受到来自空中的更多打击。刚才那个新消息让他的态度变得乐观了不少,他相信帕拉伊巴河谷的起义军很快就会结束被动防御的阶段并转入反攻。
不仅是他,许多起义军指挥官都相信转机即将到来。就在昨日(9月23日),联邦军控制区突然发生了一连串起义,这次起义的主力部队不是像圣保罗州和米纳斯吉拉斯州起义军这样试图争取自治权的地方军队,而是来自联邦军内部的另一个派系——对具体情况缺乏了解的起义军情报人员和记者如此描述道。截止博尚得知详情的时候,不仅巴西东北地区的重要城市累西腓已经落入了这群新起义军手中,就连里约热内卢也已经陷入了战火。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场新的大规模起义看起来十分突兀,因为起义军在联邦军内部最有力的支持者大多已经参加了起义并因此失去了在联邦军内部的掩护条件。最拥护起义而且恰好驻扎在圣保罗(这为它参与起义提供了必要条件)的巴西陆军第二步兵师参加起义后,联邦军内部反对整合运动的派系理应已经被清理干净。因此,新的【起义军】的动机对博尚而言是未知的,他对这支新起义军的好感也仅限于对方掀起的混乱阻碍了联邦军的行动罢了。再过几天,等到这第二批起义军亮明他们的真实立场后,到那时三州起义军再表明态度也不迟。
“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们愿意对付整合运动,那他们就算是我们的盟友。”博尚这样安慰自己。他返回机库,让机库中的整备人员确定航空炮艇当前的状态。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复后,博尚便欣然登上航空炮艇,准备出击。他不知道麦克尼尔在哪里战斗,但他相信麦克尼尔会处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挑着战况胶着的位置去专门袭击敌人,肯定没错。
博尚所驾驶的小型航空炮艇看上去就像是稍大一些的观光船,它的正面和侧面安装了火炮,只有后方缺少必要的防御手段。当然,这些在他人眼中的不足之处对博尚而言无关紧要。来自法兰西的志愿者进入驾驶舱,做了几个深呼吸,把那些不必要的烦恼从头脑中驱逐走。这不是两支军队的战争,也不是两种理念的战争,而是两种文明的战争:整合运动这样宣传,博尚也这样相信着,只是他所看到的和整合运动宣传的完全相反罢了。
他凭借着最近培养出来的默契和战友们一同行动。巴西尚无独自建造航空炮艇的能力,他们所驾驶的航空炮艇全都是从法国买来的,也许连法国人都没想到自己当初轻率地把落后的装备卖给圣保罗州会让起义军具备暂且能够和联邦军正面抗衡的空中力量。即便弹药紧缺且作战人员也不够熟练,以博尚为代表的飞行员们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让规模更胜一筹的联邦军航空队黯然失色。
他们每天要做的工作也很简单:抵达伊塔蒂亚亚上空以接应上一批返回的航空炮艇,而后拦截敌人的航空队或攻击地面上的联邦军。独自一人坐在驾驶舱里的博尚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航空炮艇向前飞行着,他了解起义军航空队出击的周期,也基本推算出了联邦军的行动规律。即便他对这些了如指掌,胜利未尝因此而眷顾他,一半是由于弹药供应不足,一半是由于他还算不上完全掌握了这种新型航空器的驾驶方法。换大一些的航空飞船说不定会有用,但博尚并不懂如何驾驶宇宙战舰。
在这万里无云的日子里,只要敌人不来袭击,他甚至可以悠然自得地闭上眼睛、仅凭内心的时间计数判断自己何时抵达目的地。如果这里不是战场而是什么风景优美的度假胜地就好了,那样一来他就可以把更多的闲暇时光用于欣赏壮丽的自然风光,如同他在法国南部的乡村度假时那样。起伏的群山带给了博尚不一样的体会,他从中读出了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无论是从欧洲来的移民还是从非洲来的奴隶亦或是几乎被赶尽杀绝的土著,所具备的坚韧。
正是那种意志让圣保罗的人们举兵反抗破坏了共识的整合运动。
由博尚带队的三艘航空炮艇抵达伊塔蒂亚亚附近时,一个奇怪的生物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眼神最好的博尚发现群山后方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在滚动,这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为了不让战友们慌张,博尚只顾带队继续向前飞行,他打算先扫射位于南帕拉伊巴河南岸的联邦军,再去北方一探究竟。
南线的起义军令他着实佩服。过去的一个多星期内,博尚见证着这些英勇无畏的战士同敌人的拼死决战,双方之间实际控制范围的分界线每改变分毫都需要他们付出极大的代价。原本快要被修好的东侧山路似乎永远地中断了,而起义军那越缩越小的山头上却树立起了新的简陋防御工事。漫山遍野的联邦军气急败坏地向上围攻,等待着他们的是从天而降的正义制裁。毫不犹豫地对着地面目标开火的博尚用实际行动告诉战友们该如何抉择,紧随他一同发起攻击的另外两艘航空炮艇将已经变得有些光秃秃的南侧山麓化为一片火海。
“你看,我已经说过了,我们的航空队来得总是很及时。”彼得·伯顿连忙缩回掩体里,和帕克一同躲在不怎么牢固的墙壁后方。只要一发打得稍微精准些的炮弹就能把他们全部送去见上帝,但两人的运气直到现在都好得令人吃惊。“敌人从昨天开始就打得毫无章法,那时候我一看就猜出来他们的后方肯定出现新的叛乱……哦不,是起义……反正就是乱套了。”
“你得多感谢麦克尼尔,要不是他想办法把被联邦军强征的劳工都带到了我们这一侧,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被赶回北岸了。”帕克叼着完全没点上火的烟头,右手握着步枪,随时准备从掩体后方冲出去继续战斗。“你欠他很多人情,长官。”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长官了?咱们也不是上下级关系,而且你在上个平行世界也没这么称呼我。”伯顿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他的手条件反射般地在刀疤前面停住了,“帕克,大家都已经是死人了……”
“叫多了,在战场上改不回来。”帕克哑然失笑,他蹑手蹑脚地爬到掩体另一侧,从窗口中观察北岸的战况,那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占据了他大半的视野,“那东西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帕克叹了一口气,返回伯顿身旁,他打算等敌人的火力再减弱一些之后和伯顿一同出击。虽然从空中飞过的航空炮艇打乱了敌人的进攻节奏,联邦军的数量优势和火力优势仍然是压倒性的,而伯顿和帕克至今仍能坚守阵地的原因是不久前麦克尼尔的大胆出击:利用抢夺到的人形蒸汽机甲,迈克尔·麦克尼尔趁战况混乱之时组织了一次成功的突击,不仅让联邦军自乱阵脚,还从联邦军手中救下了大量被强行征召的平民。这些平民当中有好些人在撤退前破坏了自己参与构筑的工事并反过来协助起义军巩固阵地,这也是伊塔蒂亚亚东南方向的那条山路直到今天都没修好的主要原因。
尽管有些不太和谐的谣言——例如起义军士兵也在枪杀平民——对舆论形成了一些影响,那些真正鼓舞人心的战绩很快成为了起义军重点宣传的新闻报道。就连命运似乎也在帮助起义军,昨日发生于里约热内卢和巴西东北地区的军官起义预示着联邦军对内部人员的控制力以惊人的速度下滑着。伯顿最初得知这消息时,他高兴地一把抱住身旁的帕克并向对方打赌说战争也许在年底就会结束。
但是,北岸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却从报道中的只言片语里察觉到了异常,而他相信身旁的新同伴能够理解这一切。在那之前,他们需要避免战场上突然出现的【恶魔】危及他们自身。
“所以,这个怪物什么时候才会消失?”躲在地下室里的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看到那拖着臃肿得到黑色躯体的怪物把周围的联邦军吓得四散奔逃。他曾经和这种怪物交手过一次,而且他再也不想和同一种【恶魔】碰上第二次了。“你有把握吗?”
“没有。”头顶发际线呈m字形后退的希腊人气喘吁吁地抱着步枪,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凸起,肌肉和骨头简直像是分别生长在不同的躯体上。如果有谁看到他那凸起的肋骨和凹陷下去的腹部,一定能想见这可怜的帮工过去数月来所受过的折磨,而这样饱经磨难的汉子却还要奔赴下一个战场。“我说了,我只是随便画了些东西去【扰乱】它。”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对付【恶魔】的能力,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也没有。此时冲上去简直是自寻死路,不如等那怪物把附近的联邦军杀得一干二净之后再说。昨天夜间,麦克尼尔带着起义军士兵和敌人逐一争夺房屋时,意外地发现其中一栋房子里有摆放得十分整齐的尸体和怪异的图案。跟随麦克尼尔的斯塔弗罗斯判断,那可能是敌人用来召唤【恶魔】的仪式。
“把它破坏掉,不能让那种怪物再出现。”麦克尼尔当即让斯塔弗罗斯和其他士兵一同清理现场,“然后……把尸体埋起来。”
其余士兵们领命上前,但斯塔弗罗斯却似乎另有想法。他是跟随着从帕拉蒂征召来的新兵一同赶赴前线的,而且幸运地打听到了麦克尼尔的所在地从而获得了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的机会。为自己身边有了新的同伴而高兴的麦克尼尔找了个借口把斯塔弗罗斯留在身旁,他需要希腊人的知识去应付那些稀奇古怪的敌人。
被麦克尼尔寄予厚望的【神秘学专家】第一次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先等一下。”枪声此起彼伏,面无惧色的斯塔弗罗斯带着麦克尼尔后退几步,并让他拦住那些已经动手的士兵,“敌人可能想要用【恶魔】来阻挡我们,如果我们破坏了他们的仪式现场,他们只会再做一个新的。但是,假如我们动些手脚,再故意把这栋屋子和周围的街道丢给他们,到时候吃亏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其实我觉得敌人可能会在夺回房屋之后更仔细地检查一遍。”麦克尼尔有些不放心,但他还是愿意听听斯塔弗罗斯的意见,“好吧,我愿意相信你。你有两分钟时间完成你的修改工作,不然要是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敌人事后说不定就会把这个仪式现场重新布置一番呢。”
麦克尼尔令众人分散去防守屋子,给斯塔弗罗斯争取时间。他并没向其余士兵说明原委,而是另换了个理由,免得起义军士兵们胡思乱想。对魔法和类似的概念一窍不通的麦克尼尔不想知道斯塔弗罗斯的想法,他只是隐约看见斯塔弗罗斯用工具蘸着地上那鬼画符似的涂色层在附近的隐蔽角落里又画了些什么。等到后脑勺与额头都光可鉴人的希腊人把角落用灰尘和杂物覆盖起来的时候,离麦克尼尔约定好的两分钟一秒不差。
确认同伴安然无恙的麦克尼尔马上后撤,他们的兵力不足以支撑他们进攻太久。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凌晨,又在上午重新打响。仍然活跃在最前线的麦克尼尔终于见证了斯塔弗罗斯的【战果】——十几分钟之前,从联邦军的阵地里凭空冒出的怪物让附近的联邦军自乱阵脚,那家伙甚至不需要发起进攻就已经使得联邦军步步后退。
“你做到了,斯塔弗罗斯。”麦克尼尔又举起望远镜,这一次他亲眼看到了某种无形的光线把敌人连着房屋和武器装备一同拦腰斩断的壮观场面。尽管第一次攻打伊塔蒂亚亚时他有不少战友也因此而死,这并不妨碍麦克尼尔现在为敌人的失败而叫好。“……但,你是怎么办到的?我的意思是,这可是真正的【魔法】,不是2号平行世界里那种被称作魔法的超能力。”
“只是稍微应用了一下我在算命时看到的花边新闻而已。”斯塔弗罗斯谦逊地低下了头,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无意中的胡乱操作能有今日的成果,“就算平行世界有着些许差异,我想基于各种信仰而出现的仪式大概也还是相同的。从这一点出发,判断出他们的用意应该并不难。”
“希腊人竟然也和东亚人一样喜欢算命吗?”麦克尼尔不由自主地笑了,他见地下室后方有战友赶上来,便收敛住了笑容,严肃地指挥着附近的起义军士兵填补上防线的缺口。过去他将斯塔弗罗斯视为一尊可以同埃瑟林并列的神像,而如今面前这个腼腆中带着一丝狡猾的中年汉子却比那神像更值得他亲近。“真是让我惊讶啊,斯塔弗罗斯将军。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能不能给我看看星相呢?”
斯塔弗罗斯点了点头,麦克尼尔的身影倏地和他脑海中的某个形象重叠了。
“……那难说得很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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