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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的光晕在铜面上晃出圈暖黄,林默的刻刀悬在浪尖的位置,迟迟没有落下。苏先生凑过来看,发现他正盯着图纸上那个小小的海星——铅笔描的轮廓边缘,被反复涂改过,留下些毛糙的印子。
“手抖了?”苏先生笑着往他手里塞了块松香,“捏着,能定住气。我初学刻章时,刻坏了三斤石料才敢碰软玉,你这铜料比玉韧,更得沉住劲。”
林默捏着冰凉的松香,指尖的汗慢慢收了。他想起昨天赶海时,那只海星明明蜷在礁石缝里,被浪花一冲,突然张开腕足,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管足,像无数只小吸盘牢牢扒着石头。“我想把管足也刻出来。”他指着铜面上的海星位置,“可太细了,怕刻崩了。”
周砚刚编完竹衬底的最后一个结,闻言把竹篾往桌上一放:“用‘滚刀’试试?刀刃侧着走,像车床上的轮子似的,慢慢碾过去,管足的纹路就能出来。”他拿起根细竹条,在铜面上比划着侧滑的弧度,“就像你小时候玩的弹珠,贴着地面滚,才能留下细道道。”
丫丫趴在桌边,举着放大镜照着海星干:“你看这管足是歪歪扭扭的,不是直的!”她用铅笔在图纸上补了几笔,把原本规整的线条改得七扭八歪,“这样才像真的,海里的东西哪有长那么齐整的?”
林默看着被改得乱糟糟的图纸,突然笑了。他换了把最细的刻刀,刀刃只有头发丝那么宽,侧着贴在铜面上,手腕轻轻一转——铜屑像卷起来的细沙,簌簌落在油灯旁的瓷碟里,果然刻出道弯弯的细痕,像海星的管足正往礁石缝里钻。
“成了!”丫丫拍着手,不小心碰倒了桌边的贝壳,“哗啦”一声滚了满地。其中个带缺口的贝壳滚到铜匣底下,壳内侧的珍珠层映着灯光,闪着虹彩,像片缩微的海。
苏先生弯腰捡起贝壳,突然指着内侧的纹路:“你看这层‘珍珠母’,一圈圈的,像不像铜匣该有的包浆?”他用手指蹭了蹭贝壳缺口,“等铜匣刻好,用这贝壳蹭几遍,能打出比砂纸更温润的光。”
林默眼睛一亮,赶紧把贝壳收进工具盒。这时周砚端来碗刚熬的锡砂茶,茶汤里浮着些细碎的锡末,在灯下闪着银光。“歇会儿喝口,苏先生说这茶能明目。”他把碗往林默面前推了推,“我刚去看了熔炉,余温还够,等刻完这面,就能把匣底的铜板熔上去了。”
林默喝了口茶,锡末在舌尖化开,带着点清苦的回甘。他低头继续刻浪谷里的小贝壳,有的刻成半开的样子,露出里面虚构的“贝肉”——用浅浮雕的手法,刻出层淡淡的弧度;有的刻成被海浪冲碎的残片,边缘故意留着崩口,像真的被礁石撞过。
“你这是把整个海滩都刻进去了?”苏先生举着放大镜细看,发现浪纹的深处还藏着些更小的东西——几粒用针尖戳出的“沙粒”,甚至有只芝麻大的“小螃蟹”,正往贝壳底下钻。“连这些都不放过,怕是得刻到后半夜。”
林默没抬头,刻刀在“小螃蟹”的螯钳上转了个弯:“李婶说,她年轻时赶海,总爱在礁石缝里找这种小螃蟹,说‘看着不起眼,却最懂躲浪’。”他突然想起什么,往铜匣的角落刻了个极小的“李”字,藏在浪花的阴影里,“算给她留个念想。”
周砚在旁边打磨匣底的铜板,砂纸上沾着蜂蜡,磨出的铜屑带着股甜香。“这铜板得磨得比镜面还亮,”他把铜板往灯前凑了凑,灯影在上面晃成片碎金,“等镶到底下,从外面看,就像浪底下还有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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