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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王都时天色已经彻底黑尽,因此特地选了东门进城,好避免盘问。只是在他们越墙而入时,守在城楼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白鸿一直在怒气冲冲地瞪他们,看起来十分有把他们打下来的冲动。
到了镇异司,藏宝阁只有一个人在昏昏欲睡地守夜,见他们四个人在这时一起来提交证物,着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他一个人没法完成对这种大危之物的封印和收存。于是一番商议之后,他们四个人每人以自己的方式给那木箱加了一道锁,将它严严实实地钉在了藏宝阁的地上,约好第二日再来各自解封,让藏宝阁的人正式封存。
正事做完,四人便在镇异司门口分别。
在走之前,不空问顾山青:“那位樵夫之前栖身的纸人,你可留着?可否给小僧留个纪念?”
顾山青点点头,从袖中拿出纸人给他。
不空珍重地将纸人拢在双手之间,悠悠一叹:“阿弥陀佛,问世间情为何物……”
顾山青记得这是在王都流行的一出戏里的戏词,下一句似乎是“直教人生死相许”,用在此处,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然而他没有多说什么,向不空拜了一拜,便转身走了。
他考虑了片刻要不要去城东门替换一下白鸿——他们不在的这几日,估计一直是白鸿在守门——又想起张文典方才似乎是在急匆匆地往东边,而不是往他家的方向走,就心安理得地自行回家了。
到家时已经很晚,不好再劳烦王伯烧水供他洗漱,顾山青便直接钻进了被窝。直到钻进被子里,他才想起他们谁都忘了此行去怀义镇的初衷——他们几个谁都忘了问一问那个樵夫,鬼到底怕不怕热了……
顾山青原以为经过这几日的奔波,他会睡得很好、很踏实,一觉到天亮,却不想竟做起了梦。而且做的不是普通的梦,而是在他年少时分,颠覆他整个一生的那一刻的梦。
在梦中,他浑身颤抖地躲在破旧的木质柜台旁,强忍着泪水,紧紧地抱住怀中的一点点温暖。离他不远处是客栈账房的尸体,满脸惊愕,双目圆睁,血从他张开的嘴里流出来。再不远处是他的父母,就倒在客栈的大门边上,在七零八落的一地尸体之中。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无数通体透明的银丝如蛇一般从半空游过,没入地上的一具具身躯里,不时像被风吹过般微微飘动。
这一切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是从那个神色温柔、举止客气的青年走进客栈时吗?
不对,还要更早。那时他们尚未离家,他文弱的父亲仍在私塾教书,赚取微薄的月银,而他泼辣的母亲则用那一点微薄的月奉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一个租来的偏房小院,没有几间房,院子也不大,就像他现在独自一人租住的小院一般。在他的印象里,母亲总是在院子里,要么烧火做饭,要么洗衣晾晒,永远有活要干,而父亲就在靠院子的那一间屋开着窗读书,正如此刻。
顾山青知道自己在做梦,身子却沉沉的,仿佛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住了,怎么也醒不过来,只能清醒地扮演梦中年幼的自己。与其说是做梦,不如说一半是梦境,一半是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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