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施粥
“你来的正好,”周旖锦伸手指了下他身后跟随的一众禁军,“你们若不忙,便留下来整顿秩序,可好?”
她浅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晕出一个浅浅的酒窝,魏璇看着她,眼神闪动了片刻,还是答应下来,向身后一招手道:“你们几各,都去那边。”
有了禁军的掺入,闹腾不止的流民迅速安静下来,排成几条长队,一直蔓延出大棚外边。
周旖锦也随着人群,一路走上前,到了最前方,竟自然地从那盛粥的官兵手中接过铁勺,说道:“本宫亲自来吧。”
她看苏新柔这般难受,心里也堵得慌,不如便拉着她亲力亲为,虽只是绵薄之力,但也能令她心情舒缓几分。
“娘娘……”魏璇眼见着周旖锦白皙的手瞬间染了锅灰,声音一顿,只是犹豫了一瞬,便也加入其中。
魏璇身旁几人本都是禁军精锐,能一人穿进乱军从中斩敌将首级,如今那握惯了银枪宝剑的手,却各持轻飘飘的铁勺,为伸到眼前的一个个破碗盛粥,但贵妃娘娘、七公主和殿下都亲力亲为,他们都没有一丁点怨言。
一直忙到暮色四合,几十锅清粥终于被分完,拥挤的人影渐渐散了。苏新柔捏着自己发酸的胳膊,终于展露笑颜,与柳绿在一旁叽叽喳喳叙旧。
周旖锦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被闷出的薄汗,看着魏璇,轻笑一声:“终于忙完了,殿下还未用膳吧?”
她心里是极满意的,虽对这灾荒而言,这点付出不过是螳臂当车,但总比挨着良心煎熬好上几分,甚至恰好被魏璇撞见,想来能在他心中留下几分好印象。
魏璇转过头,正好看见她手指在额头上擦出一道灰扑扑的痕迹,她乌黑的眸子泛着清亮的光,衬得那痕迹竟比翠玉花钿还美上几分。
“还未,”魏璇放下手中的铁勺,朝她走过去,俯身一拜:“娘娘大义,微臣替百姓谢娘娘恩情。”
周旖锦摇了摇头,淡然道:“左右要在这驿站过一夜,本宫也是闲来无事。”
说罢,她又道:“那禁军的伙食比不上本宫随行的厨子,殿下晚上若是无事,便来本宫这儿用晚膳可好?”
魏璇一愣,想着今夜他并不当值,也就答应下来:“微臣回房沐浴,一会儿便去。”
周旖锦点点头,唇瓣浮笑:“不必着急。”
正说着,却看见魏璇的目光微微扬起,在她额头上停顿住。
“怎么了?”周旖锦仰头看着他,浓密的睫毛闪动。忽然见魏璇一步走上前,低下头看她,声音很轻:“娘娘额头蹭了灰。”
他几乎是鼓起全身的勇气,装作自然地抬起手臂,指腹在周旖锦额头上轻轻一扫,将那丁点的灰尘擦去,露出底下白皙如玉的肌肤。
距离很近,迫使周旖锦不得不仰头看他,扑面而来陌生的气息令她霎时间屏住了呼吸。
面前是魏璇凌厉的下颌,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梁,周旖锦眼神不知该安放在何处,片刻的惊慌,只能落在地面。
不过眨眼的功夫,魏璇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她脸颊的弧度落下,带起来的风轻拂过她乌黑光滑的发丝,心尖仿佛泛起丝丝痒意。
周旖锦抿着唇,愣了半晌:“……谢谢。”
她的神情逐渐冷下去,似乎因着他的举动而显出略微的不满,那唇角仅剩的一点笑意也收敛了回去,说道:“本宫倦了。”
随后,她并未再逗留,被众下人簇拥着,转身回了驿站。
魏璇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周旖锦的背影。她腰间用简单的白绫束起,走动间勾勒出玲珑线条,极普通的素衣荆钗,也显出几分楚楚动人的姿态。
他拇指与食指不自觉地轻轻捻了下,脑海中又浮现出那白皙如羊脂玉的面颊。她皮肤纤薄脆弱,手感也滑腻得惊人,仿佛那粗布衣衫在她身上都留下印痕。
人影已缩成一个点,周旖锦一步都没有回头。
魏璇轻轻叹了口气。
苏新柔与周旖锦的房间在不同方向,因此二人分道而行。
走到一半,苏新柔忽然听见一旁“噗嗤”一声短促的笑意,转头一看,竟是永嘉站在树影下,身旁簇拥着几位官家小姐,几人不知在议论些什么,只觉得数道视线向她身上投射过来。
苏新柔脚步顿了一下,但并未理会,又走了几步,却听见永嘉在后面唤她:“颂宁公主这是怎么了?浑身一股子酸臭味儿!”
永嘉一人走在前头,往她身侧凑过去闻了闻,随即皱着眉,猛地用手扇鼻子。
见她不依不饶,苏新柔只能停下步伐,一板一眼道:“本宫方才亲手给流民施粥,染了不好的气味,永嘉公主若是不喜,便离本宫远些。”
听了她的话,永嘉果然吃惊,与周围几个官家小姐对视了一眼,又讥讽道:“果然是贫苦人家长大的,做事这样笨,毫无智慧可言。”
一边的官家小姐也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皆用手捂着鼻子,附和道:“就是,若不是太后娘娘开恩,以她浣衣局的出身,如今也就配与那些流民一个样。”
二人的身份一直是永嘉心里的一根刺,她自知血缘关系比不上苏新柔,便要中伤她出身,才可解心头之气。
然而听了这些话,苏新柔却没有丝毫胆怯惭愧之意,反而说道:“无论出身,他们都是我大齐的子民,永嘉公主觉得本宫没有智慧,那照你看,又有何妙招应对呢?”
永嘉没想到这么多人群起而攻之的状况下,苏新柔还敢与她顶嘴,甚至句句在理,一时她声音竟哽住,竟不知如何回答。
“总之,本宫不与你一般见识,”尴尬之下,永嘉只能捏住鼻子,气愤道:“你快走开,臭死了!”
苏新柔瞪了她一眼,依旧按方才的路线径直往前走,永嘉没有闪避,胳膊便被她撞了一下,苏新柔还趁机将手上没洗的锅灰用力抹在了永嘉昂贵丝绸所制的袖子上。
“你、你——”永嘉看着袖子上一个灰扑扑的手印,气的心脏直抽,朝她背影狠狠唾了一下。
暮色深沉,遮盖了远处黑暗中的一对人影。
邓嬷嬷站在太后身边,表情十分慌张,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劝道:“永嘉这孩子也是被惯坏了,并没有坏心思的。”
她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无力。
太后站在屋檐下,神情阴鸷注视着永嘉气愤的脸,沉默了许久。
她从小将永嘉养在膝下,视若己出,无论是教养还是衣食住行,通通都是顶天的好,却没想到,她背地里竟如此小肚鸡肠、丢人现眼,甚至不如她那半路才认回来的亲生女儿善良识大体。
“哀家自认为是无愧于永嘉,”良久,太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养了她这些年,以后的路如何走,全看她的造化。”
说完,太后转身便走,留下邓嬷嬷一个人无措地小跑跟在后面,心急如焚。
太后虽未斥责永嘉,但话里话外,已然是不想认这个养女。
因着与魏璇的邀约,周旖锦并未拖延太久,沐浴更衣后,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便出了门。
这驿站的排场修得隆重,是翻修了前朝一个侯门的宅院,大价钱寻工匠叠山理水,只为天子一顾。
“贵妃起驾——”太监昂扬的声音方落在空气中,却被周旖锦抬手制止。
不远处,魏璇站在湖岸汀步边,月光徐徐升起,垂柳的暗影在他脸上浮动,昏暗中他似乎在笑。
“本宫来迟了,”周旖锦举步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
他当真是十分会伪装的,脱下了那层甲胄,浑身凌厉的气质也随之收敛,长衫墨玉,举止之间,活脱脱像个儒雅书生。
“不迟,”魏璇目光清隽,低头看着她:“微臣也才刚到。”
一旁的柳绿瞪大了眼,质子殿下明明早就候在了此处,犹豫了一瞬,她还是缄默不言。虽不知殿下为何如此说,但她一个做奴婢的显然无权插手。
“晚膳摆在西边惜春楼那儿,”周旖锦心里轻松了几分,坦然道:“殿下既已来了,便随本宫一同去罢。”
“微臣遵命。”魏璇点点头,到一边牵了马,随行在她身边。
前方,柳绿同周旖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听闻那元善寺是出了名的福泽之地,许多善男信女特意去上香祈福,灵验得很,咱们好容易去一趟,娘娘可要趁机许个愿才好。”
周旖锦顿了顿,转而笑起来,打趣道:“那本宫要许愿给你配个如意郎君。”
她向来是不信这些神佛之说的。世间若真有神佛慈悲,人人心念神往,如今岂不是已海晏河清,怎还会有这么多食不果腹、流落街头的难民?
“娘娘您、您——”周旖锦声音虽不大,但左右下人众多,柳绿羞得低下了头。
魏璇本未留意她二人对话,却见周旖锦转了半个身子,清澈目光直视着他的脸,问道:“若能灵验,殿下想许什么愿望呢?”
这零星的只言片语散落在空气中,他一愣,几乎没有思索,顺从答道:“自然是愿娘娘身体康健,心想事成。”
话语落下,却无人回应。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魏璇紧张地咳了一声,周旖锦才仿佛从深思中回过神来。
她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便没再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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