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反叛
城外的爆炸声和喊杀声清晰可闻,城内也是一片紧张的景况,无数军卒四处奔走、搬运粮草军备,支援城外的友军。不颜台吉皱着眉头与一众将佐和教士官吏走进汗宫,忽来失忽然让亲卫通知他们开会,让他心里有一丝不安,但他也不能不来,忽来失是城中的主将,实际上就是他的顶头上司,若他违抗命令,可以依军法斩了他的脑袋。不颜台吉心里很清楚,那两万东蒙古残兵早就被自己的大兄渗透干净,忽来失若是砍了自己的脑袋,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寄人篱下,便身不由己。或许是因为战事的缘故,汗宫之中到处都是带甲持刃的兵卒,一片黑云压城的模样,气氛极为紧张,一同进宫的将领官吏和教士们都在悄悄的嘀嘀咕咕,打量着汗宫内多得反常的甲士。不颜台吉也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一句话都没说,老老实实被带甲持刃的亲卫领进汗宫大殿,却见忽来失顶盔贯甲,大大咧咧的坐在大汗宝座上,一脸阴郁的盯着进入殿中的一行人。几名叶尔羌的将领和教士当场就炸了,质问忽来失如此僭越意欲何为?但忽来失却没有回话的意思,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大殿中忽然涌进一队甲士,虎答遍迭速檀领着甲士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诸位问我意欲何为?我只是想保住诸位的性命而已.......”忽来失悠悠叹了一口气,把玩着手中的宝刀:“城外的明军实力如何,你们应该都看得清清楚楚,诸位请好好想想,我们难道真的要陪着阿不都克木去送死吗?”满殿都沉默了,明军展现出来的战力超乎他们所有人的想象,原本给予明军大量杀伤、迫使明军撤兵的计划根本行不通,叶尔羌汗国已经是注定灭亡了。“忽来失!你这个懦夫!”那名之前与忽来失争执过的教士见气氛不对,走上前来指着忽来失的鼻子痛骂:“大汗正为守护真神的土地血战,你这该死的懦夫却想在这时背叛大汗、把真神的土地献给异教徒!如此无耻的背叛,真神不会视而不见,一定会降下天罚,让你的家族世世代代为奴!”“真神.....真神!”忽来失一阵冷笑,抬了抬手,虎答遍迭速檀上前几步,手中长刀一挥,那名还在痛骂不休的教士人头高高飞起,摔在地上骨碌碌滚了老远。“真神不会帮助愚蠢且固执的人!”忽来失叹了口气,目光扫向面色阴晴不定的一众将领、教士和官吏:“铳打中会伤、炮打中会死,血肉对抗不了钢铁和火药,这才是真神定下的世间准则!真神给予我们教导,是要我们遵守他定下的真理,而不是借着他的名号、诵着他的言语经书来无视世间的真理!”吐出一口浊气,忽来失靠在宝座上,缓缓说道:“明军能如此强大,就是因为他们遵循着真神的真理,不被经书和言语捆
绑,他们才是真神在世间的代言人,阿不都克木不过是借着真神的名头蛊惑人心的小丑而已,他的灭亡、叶尔羌的灭亡,就是真神对这些反抗真理的蠢货的惩罚!”眯了眯眼,忽来失指了指那名掉了脑袋的教士,又是阵阵冷笑:“所以真神没有保住他的脑袋,我的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自然激起了不少人的反对,那些笃信回教的教士和叶尔羌将领官吏破口大骂,虎答遍迭速檀回头看了看忽来失,见他点了点头,当即率领甲士上前,将他们全部当场砍杀。剩下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再没有敢出声的了。“既然没人反对了,把你们的军队、印信都交出来吧,汗宫很安全,你们可以先在这里避一避。”忽来失挥了挥手,虎答遍迭速檀将剩下的将领、官吏和教士统统押走,大殿之中只留下不颜台吉和东蒙古的一些将领。不颜台吉皱了皱眉,见忽来失盯着自己冷笑,汗毛直竖,拱手道:“忽来失总督,叶尔羌的国内事我们不管,但您若有需要,我东蒙古两万锐卒,听凭您的吩咐。”“用不着你!”忽来失哈哈大笑起来:“不颜台吉,要行此大事,东蒙古的两万锐卒必不可少,但我有更好的人选来统御他们!”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却是早已被阿不都克木汗关入大牢的辛爱黄台吉,不颜台吉顿时大惊失色。不颜台吉牙齿打颤,死死盯住辛爱黄台吉,他之前和忽来失一直争论不休,形同政敌,甚至入狱都是因为忽来失的进谏,如今却突然出现在殿中,看起来还与忽来失勾搭在一起,让不颜台吉有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推测。“是你?”不颜台吉语气都有些颤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是你在幕后操纵对吗?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对吗?”辛爱黄台吉冷冷一笑,大大方方点了点头:“不错,从一开始就是我在幕后策划,但我并非主谋,出谋划策的是大明河套总督王锡爵、拍板定案的是大明皇帝、执行的是大明锦衣卫和东厂,我不过是个从旁协助的小卒子而已......”辛爱黄台吉看向一脸震惊的不颜台吉,脸上堆满了讽刺:“你想和不他失礼争夺汗位,我便推了你一把,送了你那锦衣卫刺客伪作的白莲教圣姑,东蒙古亲明反明两派泾渭分明、势同水火,全靠父汗捏合,父汗一死,我再稍稍鼓动,你果然就闹了起来,那些死硬的反明势力便统统投到了你的麾下。”“敌我分明,大明自然能有理有据的洗涤草原,只要逮着你们杀便是了,我再鼓动你与明军大战一场,让你竖起反明的旗帜,把草原上反明的家伙统统引诱出来......”辛爱黄台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东蒙古竟然弱到那般程度,用尽全力却奈何不了明军一部
的一个前阵,大战成了决战,计划完全被搅乱了......”“老四......你让我抛下老四逃走,也是你计划的一环?”不颜台吉呼哧喘着粗气,面孔都有些扭曲。辛爱黄台吉点了点头,叹了一声:“老四生性刚烈莽撞,他不会向明军屈膝,又一直站在你这边,不除掉他,我如何能架空你、控制这两万人马?”“漠南之战惨败,我也只能断尾求生,鼓动你抛下大部只带精锐西遁,逃去瓦剌,呵,你当时若是没听我的话,坚持己见逃去漠北,接下来的计划便再也行不通了!”“明军尾随而至,巴特尔绰罗斯想在草原上打游击,但他的行踪被我透了个干净,每次都被明军骑队逮住,屡战不利、损兵折将,只能和我们一起逃入叶尔羌。”辛爱黄台吉阵阵冷笑,回头与忽来失对视一眼:“这叶尔羌便是计划中的最后一环了,我鼓动阿不都克木汗与明军决战,我又鼓动储君马黑麻去据守叶尔羌河谷,暗中将之透露给明军,让其战死沙场,使阿不都克木汗手下再没有既有能力又忠心耿耿的名将可用,只能让忽来失总督镇守叶尔羌城,为大军后卫。”辛爱黄台吉张开双臂,哈哈笑了起来:“叶尔羌城囤积着叶尔羌大军所有的粮草军资,又处在大军的心脏位置,我等在此倒戈一击叶尔羌军必全军大乱,大明征讨蒙古诸部的战事,便彻底底定了!”“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做蒙古的叛徒?”不颜台吉嘶吼着,浑身都抖了起来:“辛爱!你在东胜卫下差点被明狗取了性命,为何还要做明国的狗啊?”辛爱黄台吉苦笑着摇了摇头,回道:“老二,正因为我在东胜卫城下大败,输光了本钱,我才被彻底打醒了,才能冷静的看着形势的变化!”“老二,你们还沉浸在往日的余辉里,但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大明早就不是以往那个明国了!他们不再步步退缩、国土远至南洋,他们的兵士不再懦弱,悍勇无敌、慷慨赴死,他们的武器更加先进,火炮火铳火箭,我们根本束手无措。”“而我们呢?还是老一套,成吉思汗之时是怎样,现在依旧是怎样,可成吉思汗的时代离现在已经有数百年了啊!我们始终在原地踏步,甚至还有倒退,又如何能抵抗得了突飞猛进的大明?”抬头看了看殿外的天空,持续不断的爆炸声和铳炮声越来越清晰,辛爱黄台吉哂笑了一声:“我们连叶尔羌人都不如,至少他们还会学习和模仿,而我们只是一群抱残守缺的老古董而已!”“老二,好好睁开眼看看吧,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变了,汉人已经恢复了当年一汉抵十胡的状态,而我们却越来越落后,不会再有什么蒙古诸部、什么大元汗国了,要保住黄金家族的血脉,只能和大明融为一体,就像当年的匈奴、鲜卑、羌族那般!”辛爱
黄台吉喘了口气,咧嘴一笑:“再说了,诸部和中原分隔伐战太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融合为一的,总要有几个诸部的贵族帮助大明统治诸部、带头融合,当今天子是明君,不会把牛羊都关在一个拦子里,不他失礼拿了东蒙古,其他诸部也得有人做主。”“你就是要做明国的狗!”不颜台吉恼羞成怒的怒喝一声,当啷拔出宝刀便要格杀辛爱黄台吉,一道寒光闪过,将他的宝刀击飞。不颜台吉扭头一看,却见图日根不知何时冲上前来,手持钢刀立在一旁,不颜台吉大怒:“图日根,你也要当摇尾乞怜的狗吗?”图日根耸了耸肩,苦笑道:“台吉,无所谓了,小的不想把命丢在异乡,小的想回家。”不颜台吉一愣,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东蒙古的将佐,他们目光闪避、躲躲闪闪,没一个人想上来助他一二。这时,辛爱黄台吉抽了一根白绫走了上来:“人心如此,看开些吧,老二,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不能留你,但毕竟兄弟一场,我给你留个全尸!”“大汗!城里起火了!”一名亲卫指着叶尔羌城大喊,阿不都克木汗浑身一紧,赶忙回头看去,却见叶尔羌城中滚滚黑烟直冲天际,不时还传来爆炸声。“大汗!不好了!”一名叶尔羌将领纵马奔来,肩上中的羽箭都顾不得处理,嘶哑着嗓子喊道:“忽来失勾结东蒙古的人在城中造反,烧了我大军的粮草和武备,还从背后袭击我军,我军毫无防备,全军大乱,明军趁势掩杀,主营东面的守军已经溃败了!”阿不都克木汗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幸好身边的护卫反应快扶住才没摔倒在地,坐在椅上喘了两口粗气,惨笑一声:“忽来失!辛爱黄台吉!叶尔羌三代基业,完啦!”“叶尔奇完了.....”朱翊钧放下了望远镜,远处本来奋力抵抗的叶尔羌人忽然全军大乱,随后便是全军崩溃,明军趁机掩杀,主营之中到处升起了明军的日月旗。回头冲着一旁的王锡爵哈哈一笑:“王总督,看来你的计划是成功了,此次征伐蒙古诸部,你当记首功!”“臣只不过做了点微小的贡献而已......”王锡爵毕恭毕敬的答道:“若非陛下英明神武、大明国富兵强、将士勇敢无畏,臣便是有千般良计,又如何施行呢?”朱翊钧哈哈一笑,点了点头:“说得对,当年王阁老也对朕说过,这天下兵法,说来说去都是强胜于弱,战争比拼的终究还是实力,就算离了辛爱黄台吉他们,我大明也能击败蒙古诸部,不过是多费些心思和时间而已。”“叶尔羌汗国灭,蒙古诸部已经只剩下在青藏的那点苟延残喘的政权了,困扰我大明两百年的北虏之患就此烟消云散!”朱翊钧看着远处越来越多飘扬的日月旗,豪气干云:“我大明,天下无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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