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夜
安顿好那师徒四人，老黄又去扫了牛棚，喂了鸡鸭，浇了菜园。等全忙完，已是入了夜。
往那卧房与偏房看上一眼，竟都没有点燃他送去的蜡烛，或许是不想浪费了那烛钱吧。
老黄这样想，他对那四人的印像还算不错。
收拾好劳作用具，他就要去关上院门，可正是这时候，他忽然听到门外草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老猎人的直觉告诉他，是有什么生物在那里。
“谁！”
老黄夹着嗓子吼了一声，是怕打扰了屋里和尚师傅们的休息。
拿起一把柴刀，点着火把，他又去门外草林里逛了一圈，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奇了怪哉，怎地什么都没有？”
老黄很诧异，他应该不会听错，当年在山上打猎，凭的就是这听声辨位的本事养活了一家人。
唉，或许是因为老了吧。一声叹息，老黄回了院子，关了门，不多时便睡了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刚刚那平白无奇的几步路，已是让他在鬼门关走上了一遭。
那三米多高的巨兽正是躲在那草林子里面！
确认老黄睡了，他的身躯才从月下显现出来。
那竟是一只巨大的青毛狮子！他眼若琉璃盏，头似炼砂缸。似铁铸就的身躯遍布来自各个时代的伤口，那利爪里藏着能撕碎一切的锋芒！
可与他身躯的威武不协调的，是他暴戾又挣扎的眼神。
那狮子循着渴望，一步步走过屋舍间的道路，那些凡人的屋子，大多还没他身躯高。
那些屋子里熟睡的任何一个人，都在勾起他吃与杀的欲望。
忽然，他一爪将一座木屋拍碎，里面熟睡那人有所警觉，却想被困在了梦魇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只能成为粘板上的鱼肉。
那青毛狮子眼中挣扎之一更甚，他拿头撞击地面，又仰天长啸，声若惊雷，爪子在地上刨出一道道狰狞的痕迹，却始终没对那人下手。
他很饿！他还记得人肉的味道。
那老农的肉，是绵实细腻的，他总是一副和蔼的笑脸。那村里卖药草的姑娘，还记得她的衣物混着长发，卡在了牙缝里。还有村口那顽童，那天之前，还收到过他送的竹蜻蜓……
拼着最后的理智，巨狮一跃到了一片菜园，疯狂的啃咬。架菜的竹竿，被他连着吞入口中，爪子在地里划起沟壑，泥土与蔬菜一起被送入嘴里……
每一口下去，都有一个面孔被他记起来。他要用当初血肉的记忆去喂饱心中的渴，可那些记忆又是捅向他心里的剑……
好狠！好狠的诅咒！
血泪从他眼里淌下，那狮子巨大的头颅仰向天空，所有的怨恨化为一声愤怒的吼叫。
“文殊！！！”
可那天空无任何变化，像对他无声的嘲弄。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吃爷爷一耙！”
青毛狮子警觉，立马摆好了攻击的架势，眼里发出锐利的光。
那是凶兽发现有威胁的对手时才会有的目光。
子时已过，诅咒之力消退，他已重新找回对身体的掌控，就是躲在暗处那两个妖怪一齐动手，他也并不害怕。
可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些屋舍，青狮子犹豫了一下，最终一个飞跃，往城外的深山里掠去了。
“妖怪休走，待猪爷爷将你追上，大战三百回合。”
话虽这样说，可这菜地里除了一地狼藉，依旧没人现身，那远去的狮子也没再回来。
过了许久，猪八戒的脑袋才从一座倒塌的菜架后面探出，他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安全后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我天蓬元帅的威名仍犹在，仅仅是报了个名号，便将这大妖吓跑了。”
“你自报家门的时候没有说你是天蓬元帅，你只说了你是只猪。”
“你你你你……”
猪八戒气的直咬牙，但又想到这沙僧打起架来未必会像那猴子一样处处留手，随即又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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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爷爷我不与你计较。倒是你这个黄脸和尚，刚才那妖怪怕就是这一难要遇到的乌鸡国国王，你怎么不去追？”
沙僧脸不红心不跳，说到：
“我没买工伤保险，这种级别的妖物不好硬碰。”
猪八戒对沙僧这种作态已经习惯了，随后一声叹气。
“也不知道那骚温的猴子跑哪里去了，昨天晚上发现那妖气就像丢了猴魂一样，眨眼便没了踪影。”
“实在不行让和尚明天去那寺里拿了经文，再把猴子找回来，咱绕过这乌鸡国，另寻一处妖窟当做一难得了。”
沙僧的实话实说打破了猪八戒的幻想。
“不发现这乌鸡国或许还行，可让孙悟空发现了这地界，莫说西行能不能继续下去，怕是这三界都要变天咯！”
猪八戒不是傻子，曾经的事他也知道一些。这西行原本只是如来和金蝉的斗争，他们这些猴子猪猡，都只是陪衬。
如来给了猴子一个戴上金箍的理由，那猴子才加入西行。而如今，这乌鸡国或许会给那猴子一个拿起棍子的理由……
可那释迦摩尼佛，真的算不到这乌鸡国有这样一座妖窟吗。
……
“你这破庙，可让俺好找啊。”
“乌鸡国土地！还不现身？莫不是要俺老孙用棍子请你上来！”
“唉……”
一身叹息悠悠响起，那声音似男又似女，似老又似少，人一听了便觉得空灵。
“大圣这般寻我，小神现身便是。”
天地间风云倒转，妖气大盛，一尊半人高的怪物便浮现于山石之间。
第一眼看到，便是那宝相庄严的佛头，他眼眉低垂，眼里充满了慈悲与智慧，而佛头之后，则是一个枯萎干瘪的黄鼠狼脑袋，与那佛头血肉相连，沾在一起。而这些之下，则是一个长满根须，人参一样的身体。
猴王顿时眼露凶光……
“唉……大圣不必发问了。是我杀了那乌鸡国土地，占了他的神位，这佛相是借用了一件法器。”
依旧是那似男又似女，似老又似少的声音。
“是我让这乌鸡国风调雨顺，也是我遮蔽此界天机，让那天庭和佛国探查不到。”
“俺老孙为何能在你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这一次，那佛面土地沉默着久久没有回答。
许久之后，才叹息着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只是掐了一个手印，它身躯上骤然出现一层密密麻麻的裂缝，一个个脑袋从里面钻出来。
有只剩半个的蛇脑袋，有眼睛被戳瞎的鹤脑袋，也有面门上插着刀的熊脑袋，还有很多……
“大王……”
“大圣……”
“大哥……”
……
眨眼之间，金箍棒以至那佛面土地的头顶。
“是谁？是谁竟将你们的灵拘来做成了这般怪物！”
猴王睚眦欲裂，几十年不曾引动的气势轰然爆发，天地都在颤抖。
“我们是自愿的……”
“对啊大王，我们还能为妖族出力……”
“我还要为兄弟报仇……”
猴王手中棍子一软，似站不稳般踉跄退了好几步，他闭目仰头，许久才平静下来。
“他们在哪。你知道我问的什么，我在乌鸡国感受到这妖气，比当年的花果山还浓郁。”
“就在京城往西十里的深山中，那有一处深潭，潭里刻了座隐匿法阵，想来是拦不住大圣你的。他们还不知道你来了。”
土地如实告知。
“为何方才你不愿出来相见，现在又敢把这妖族聚居处告诉我？”
那佛头土地看向猴王，说：
“不愿相见因为你是孙行者，不怕告知你因为你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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