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将令

眼见商衍神色不定，帐中参将纷纷开口。

“商帅，昨日斥候来报，我军右翼后面已经发现了萧明远的河西军，而且还不是小股人马！”

“闹不好萧明远已经洞悉了咋们的意图，已将主力从四平县撤了回来。”

“是啊商帅，咋们这次就带了三天粮草，况且夜间急行军，大部分辎重还没运抵中军，那萧明远又用米汁铜砖加固了蓟县城墙，没有云梯车又如何攻的上去？”

“怕什么，以前攻城的时候别说云梯了，连匹像样的军马都找不出来，老子不是照样第一个杀上城头？”

“要我说就打，萧明远那个绿林出身的南蛮子懂什么军政民生，靠着舔沟子媚上的东西，也敢忝居一郡刺史之位。”

参将们面上一个个或愁云惨淡，或情绪高亢，主战或主撤的两波人马闹腾腾吵了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最终，也只得将目光瞧向大帐里那一直没有开腔的主帅。

商衍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接过斥候递来的玉牌后神思便不知飘向了何处，以至于连下属这乱糟糟的争论也只听了个大概。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一众参将正在眼巴巴等着他拍板定案。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商帅，寅时过半”，有参将看了眼沙计回道。

“时辰也差不多了。”

商衍收好玉牌，将随斥候一道而来的邸报拎在手里冷笑一声：

“咋们这位萧刺史当真是不知死，图谋染指北庭也便罢了，现在竟敢同白莲教妖人勾结在一起，真当我商衍是面团儿捏的不成？”

说罢揪起一只令箭扔下案台。

“传我将令，大军拂晓开拔，天色见亮前军变为后军迎战萧明远，我要在这蓟县城前与他决出河西郡的归属来！”

一众参将纷纷赶回了营帐备战。

末了，今夜当值的谋府忽地想起一事来，忙出言提醒商衍。

“我们与那萧明远的府兵加起来几万人马在这陇右道捉对厮杀，要不要上禀朝廷一声。”

“快马给北庭都督府寄一份邸报吧。”

商衍举着盏油灯杵在陇右道舆胜全图前，稍事思索后转过身来。

“叫随军主薄再写一篇檄文，言明我军是为剿灭白莲妖教而来。”

“末将明白”，谋府说完躬身退了出去，刚才还乱哄哄的中军大帐立时一片寂静。

帐外雨势逐渐见小，可在天穹上那翻腾着，乌蒙蒙汇聚的雷云中，一场更大的暴雨正在逐渐凝聚。

商衍将油灯挑的更亮了些，看着掩在昏黄灯影里的舆图，默默轻叹一声。

“小心慈啊，一定莫怪为父心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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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县内城，玉漱院。

醉生梦死了半夜的娼客已然沉沉睡了过去，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道士提了长剑，轻手轻脚掠出房门。

周遭客房的灯盏已然吹熄了去，唯有连廊里的花灯悬在两侧梁上，被夜风吹的飘来摆去。

陈青样循着连廊一路盘旋望上，眼瞧着跟最顶层的阁楼不过几步相隔，却被一道上了厚重铜锁的木门拦住了去路。

“记得没错的话，那口箱子最后便是送入了这里。”

他喃喃一声飞身跃上连廊边沿的栏杆，旋即脚尖在护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借着一口清气，从雨夜中跃上了那花魁‘季仙儿’所在的阁楼。

窗棂内黑漆漆一片。

陈青烊驻足观望了一阵，待确定阁楼里没留下看守的龟奴，方才将那门板一点点推开挤了进去。

“呼。”

幽幽吹燃的火折子在黑暗中照亮一团光雾，桌案上香炉缭绕，绣床里唯有季仙儿时不时响起的呼吸声。

他屏息寻摸了一圈，愣是没在这巴掌大点的阁楼里找到那口射覆所用的木箱子在哪。

正焦急间，绣床突然一阵嘎吱做响，连那震细密悠长呼气声也停了下来。

陈青烊心脏立刻跳的如同闷鼓一样，慢慢扭头一瞧，却见帷幔里的季仙儿不知何时扬面翻过身来，一截白藕似的胳膊从榻上垂落而下。

难道箱子藏在了这绣床下面？

敛声等了片刻后呼吸声又轻轻响起，陈青烊才又将那颗吊着的心放了下去。

“对不住了季姑娘，贫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告罪了一声，陈青倌摸出张早就备好的‘收惊定神符’持于手中以指掐诀。

这类符纸不同于他此前召敕目神的‘监灵生神符’，没有受箓师承也能使用，属于通用的大路货一类。

主用于小儿半夜无故啼哭，冲撞惊吓所致的惊厥哭闹，对于收梦定神亦有奇效，他生怕惊醒季仙儿引起什么变故来，此刻夜只能先用这种法子让其陷入深度睡眠之中。

轻手轻脚的掀开绣床帷幔，心中默念咒语伸出符纸，就在陈青烊要将符纸贴于季仙儿脑上时。

床榻上倏地伸起只纤纤玉臂来，将符纸一把给攥了去。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陈青烊憋在胸腔里的一口浊气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全都呼到苏醒过来的季仙儿上。

他登登向后退了数步，手中火折子的暖光透过帷幔打在床榻上。

浮光氤氲间四目相对，气氛一时间变得怪异起来。

两人皆怔愣了许久，季仙儿终是率先悠悠开口。

“这位郎君何故如此心急，奴家那破三关的章程可才行了一半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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