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冠带（十四）见山河
宋州人口近百万，为大延“十望州”之一，与汴州相邻。因此，这些丝绢的运输成本不高，价格也很是公道，顾惜舟连价也没砍就买了几匹。
只是他眼光实在有限，挑选的东西惹得一众女弟子连连摇头。等她们问清了事由，知道他是想给黄裳买礼物，洛灵枢倒是来了兴趣，也想给自己的师父挑一些。
于是，她又带着顾惜舟回到摊位，退了丝绢，重新给两位前辈好好挑了一番，最终选了几条丝巾和手帕。这几条丝绢制品绣工精美，颜色典雅，多以墨绿、浅黄为主，连一众男弟子都看出了这些与刚才顾惜舟乱拿的那些丝绢的不同。
顾惜舟也是连连挠头，心道，还好有师姐们同行。
虽然这是去执行任务，杜仲还是特意带众人稍微体验了一番各地的风土人情，没有门闷头赶路。以他的经验，执行任务之前最好能放松一些，尤其三位初出茅庐的师弟师妹，更要避免紧张。
众人基本都还算轻松，唯独苦了器械手许天佑。那么重的行囊，他也只能随身背着，有些苦不堪言。杜仲见了，倒是帮他拆了一半出来自己背着，为师弟分担一些。
好在天工司的工艺实在精妙，那些掌心雷、明光雷和炸药都有精美的伪装，叫核查的人很难将之与危险品联想在一起。即便碰上硬茬，半包银子也能料理。长生弟子只是简朴惯了，不是没钱。
七人便这样一路游历，到了幽州城。
宋州的特产是丝绢，幽州的特产，是突骑。突骑，“其言骁锐，可冲突敌人也”、“言能冲突军阵”，指的是精锐骑兵。
东夷都护府便设在此处，每每对高句丽用兵，都以此为基地，集结兵马、军器和粮储。
如今是地灵二十载。四十八年前，圣人在此地设置了幽州节度使，负责防御奚和契丹两大势力，治幽州，统辖幽、蓟、妫、檀、易、定、恒、莫、沧等九州。地灵元年，圣人改之为范阳节度使，统兵九万余人，约占天下十节度使兵力的五分之一。
如此兵马重镇，自然是“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幽城少玩乐，但七人还不得早还家。
他们在幽州城外的上空御剑而立，仔细打量着这座城池。
“龙兴之地啊……”
众人被顾惜舟冷不丁的一句话惊了一下。不过在这空中，倒是可以高声语，因为除了天上人，再也没有能听见的了。
杜仲问道：“怎么说？”
顾惜舟道：“安玄峰山水司不仅会教土木技术，也会教一些风水知识，我常去听学。教授说，天下龙脉出昆仑，而延伸到我中华大陆腹地的，只有昆仑至秦岭一脉。这一脉，也是长江黄河的发源地和分水岭。”
“其实风水没那么玄乎，说白了就是古人研究人与自然的关系时总结出来的经验，检测和验证的仪器便是人体本身。秦岭之所以被称为龙兴之地，是因为从周朝至今，这里已经诞生了太多强大的王朝。我朝太宗，不也是秦王出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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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秦岭这龙脉正源，又分出了三条龙脉。南龙，自巫山，雪峰而南岭。中龙，沿长江东去。剩下的北龙，自中条而太行，最终便到了我们眼前的燕山。”
“三条龙脉之中，唯有北龙最为气势磅礴、形状清晰，力量最强。中龙较弱，南龙最弱。自历史观之，建都北龙的王朝大多强势，中龙的相较弱势。而南龙，从来没有哪个能够一统天下的王朝是建都在那里的。”
洛灵枢道：“这倒也是。有史以来，北伐多劣势，败多胜少，而南征则大多势如破竹。”
顾惜舟点了点头，道：“尤其这幽州城，北靠燕山、太行山，直接与秦岭龙脉相连，南部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甚至能遥望泰山。帝王之气恢弘如斯，简直如同圣人的王座。”
杜仲没怎么学过山水司的课，此刻倒来了兴致，问道：“那长安呢？”
顾惜舟道：“秦中自古帝王都，南靠秦岭，北对高原，西有山脉，东为黄河。关中八百里秦川一片沃野，而又易守难攻。关中者，四关之中也，说的是东潼关、南武关、西散关、北萧关，那里简直是自然赋予的顶级军事堡垒。”
杜仲闻言，道：“这么说，长安的风水很好咯？”
顾惜舟顿了片刻，道：“教授说，长安已经是十三朝的国都了，风水奇佳。可是……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我也跟教授争辩过多次，但都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他们没能解开我的疑惑。”
杜仲问：“怎么说？”
顾惜舟道：“长安城，反了。”
众人不解。
顾惜舟接着道：“长安城在秦岭之北，为山阴。又在渭水之南，为水阴。阴者，损也，阳者增也，说的是在山阳，也就是山的南面时，可以借山势挡住凛冽的北风，而在山阴便只有受着的份了。”
“水也是一样的，在北侧，随着泥沙堆积，其岸多处于增长的趋势，是为水阳。而在南岸，则多会被水流冲击，土地容易减损，为水阴。”
“风水选址的理论亦有百家之言，但无论如何，最基本的条例总是被各家共同承认的，那就是靠山稳固，明堂开阔。反观长安风水，明显北面较低，靠山不牢，南面较高，明堂狭窄。”
“春夏季节，南风吹到秦岭就很难翻越，因此秦川土地虽然肥沃，但的庄稼长势并不算好，还不如关东。一旦到了秋冬季节，北风干燥严寒，还带着漫天黄沙，百姓多受其苦。”
杜仲不解，问道：“那为什么十三朝的都城悉皆选在长安，而不选我们眼前的幽州城呢？”
顾惜舟道：“我说不好，但是应该与军事调度和国都安全有关。北方的冲煞被秦岭阻挡，无法南下，只能在受阻之后往东西散去，如此格局，使得长安自带杀伐之气。”
“比起防御性的堡垒，长安更像是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军事基地。但无论是哪个，都不适合百姓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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