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感谢
世界流行的商业路线惯常分为两种，其一是专注型，崇尚专业主义，认为集中资源和精力可以在核心领域实现更深层次的专业化，并在市场占据领导地位，苹果微软辉瑞都算是其中代表，也的确做到行业龙头，于其专研的领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谓名利两得。
罗学云对青云公司的要求就是如此，在农业和食品加工行业精耕细作，占据相当的地位，而不要求全求满，跟猴子似的，西瓜想要桃子也想要，最终哪个都没讨好，白白浪费光阴。
上下游供应的产业，像食品加工设备、包装材料乃至物流、零售等等，他都在压制青云伸出爪子，以促成其专心致志的风气，包括职工持股的设计，亦是想限制它上市，成为吸引投资或者跟别人交叉持股的障碍。
当然，作为补偿，清兰投资一直承担血包的作用，给名义给人才给资金之外，还涉足配套产业，明里暗里扶持青云发展。
另一种则崇尚多元化，在各个领域出击，以求分散风险、寻找新的增长点和创造协同效应，最典型的当属号称能包圆泡菜国人从生到死，整个一生的三星。
罗学云自然不会自缚手脚，早就计划成立联合投资在力所能及的领域多多布局，优选雷云就是分散的种子，可就实际情况看，并未取得他料想的结果。
青云那边，尤其是青云食品，资金来得太易，发展势头太顺，他又素来宽厚，总是想着我不亏待你，你也好好干，对袁晓成也好，各个事业部主管也罢，普通职工也一样，平添许多同情悲悯和额外友爱。
有点像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是以君子远庖厨的“虚伪”，青云职工大都是乡亲，近的朝夕相处，远的也常能打招呼，天然带着偏向，不比优选雷云，很多员工来了又走或者出什么事，他都不知道，更不会经常过问。
于是这种情况下，部分青云职工有些蹬鼻子上脸，被惯坏了，有了还想有更多，看到优选雷云的好处想插一手，瞧见明天辛大叔的获益想砍一手，不能说心思全不放在努力工作上，至少也是生出额外的想法，分果果上瘾，扒拉锅里肉沉迷，护食且贪心。
罗学云想明白后，决定“悬崖勒马”，还是要变成某位狐狸的模样，给职工们上一课，分红不等于分权，职工持股不等于职工做主，别叽叽歪歪搞有的没的，老实干活跟青云一起越来越好才是正理。
雷云文化限制多多，做什么都不方便，优选超市则沉迷门店扩张，没心思顾及别的，再加上罗学云涉足的几家公司，都未能稳固经营模式，持续沉淀资金，若想做什么事，须得清兰汇款，涉及到外汇很麻烦，所以便没着急上马。
但陶莹已经决心让清兰投资的相应公司或工厂利润分红，也获得罗学云批准，积少成多，每年的资金非常可观，毕竟清兰多年来一直听罗学云的命令，要跟玉阑江城打好关系，若是地方上有邀请或者困难之处，更是积极表态。
从最早接盘杨记的电子器件厂、打火机厂，到后来的磁带厂、服装厂、水泥厂、十三香调味料、有间商务酒店等等，细细一算规模真不小，这也是陶莹为什么频频不满的原因。
今年之前，江城跟玉阑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内陆城市，在招商引资条件方面，远远比不上沿海开放城市，也就是说，一块钱投在花城湛江这些地方，带来的收益远远超过玉阑江城。
然而，这正是罗学云要清兰投资的原因，雪中送炭你不来，等现在沿江开放等同沿海开放待遇，你才来，人家凭什么要念你的情呢？
这笔利润分红他并不打算转出去，本来就是把家乡当做经营重心，还要在外汇不足的时候雪上加霜，那前面苦苦积累的好感不是白费功夫？
所以先借优选的名义使用资金，扩大业务的同时，积累投资经验，深切了解市场，因而投资部的主要负责人会是李晓晴从清兰派来，辅以优选优秀职工，实际上跟罗学祥没有上下级关系。
但现在看，他好像不是很明白，反而极其在意投资部的动向，疑惑为什么要支持竞争对手。
当着张同清俩人的面，罗学云没法把话说得太明白，那会让他下不来台，只能稍作解释。
学祥听完默然不语，张同清没有那么多顾忌，站稳诤臣角色道：“罗总，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眼下做强优选超市才是重点，我认为不宜空耗资源，盲目投资。以现在情况而言，新旧更替，龙蛇混杂，很难寻到靠谱合适的投资对象。”
“优选货架上的产品如果有上佳质量，那么就有靠谱合适的对象，除非你告诉我优选全是劣货。”罗学云对他们的小心思有些厌烦，态度也就不甚和蔼。“投资的事不需要你们担忧，自有负责人，其他部门做好配合工作就行。”
闻听此言，张同清俩人松口气，由此可见财务人事是不想加担子，尤其是动作幅度这么大的时候，而学祥依旧沉默不语，显出特别的路子。
把小会开完，罗学云顺势邀请学祥吃饭，随便找带安静包间的一家饭店。
“磨山景区修整差不多，听消息大概年末或者明年开放，包括楚天台，有时间带孩子来玩。”沉默不是emo，学祥还是很开朗地谈天说地，“城里跟乡下到底是不一样，尤其这座九省通衢之地，有历史人文的积淀，你虽然把孩子留在老家教养，但也不能真养成土娃，将来偌大的事业，还是得孩子承担起来。”
罗学云笑道：“瞧不起土娃是吧？衣食住行，人类生存所需的一切，不都是从土里来的，要么土里种，要么土里刨，到终了还要入土，谁能一尘不染？土才好，经得起摔打，有生命力，而历史告诉我们，顽强有生命力的，哪怕一时挫折，也无碍将来成功。”
“所以，这就是你认为青云比优选重要的原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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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超市能买到大米买到面包买到新鲜的肉食蔬菜，但这些东西并不是货架上长出来的，更不是到时间自动刷新。”
学祥不懂其中调侃的意味，认真道：“可你不能否认优选赚钱比青云轻松容易，我们掌握渠道，握有议价权，还不用担心今年白菜种的多了烂在地里，厂子没法开工机器白白停着。”
“这不正是我设置优选投资的原因么，加强优选的实力，支撑优选走下去，走得更高。”罗学云摇摇头道：“青云优选不是同类型的公司，还是不要放在一起讨论，如果你觉得资源不够，可以直接说明。”
学祥望着酒杯道：“已经很好很好了。”
罗学云摸不准他的脉搏，不知道他是因为优选的变动心生忧虑，怕位子不稳，还是羡慕青云的待遇，顾影自怜，略微思索，还是摆明自己的条件。
“优选跟青云不一样，有自己的路要走，对长期在优选工作，为优选发展壮大做出贡献的老职工而言，也会有相应的激励方案，从业绩奖励到利润分享乃至管理层和职工持股不一而足。
相比较青云公司，优选更为宽泛，会允许部分职工拥有带表决权的股份，成为跟优选休戚与共的存在，若是有好运做到上市，千万富翁绝不只是诞生一个两个，最关键这股份跟青云不一样，我实话说，后者顶多算顶身股，优选却是银股，代代相传，铁打股东。”
罗学祥绝不是不学无术的人，支撑他洗净泥腿，从乡下走到城市的，不光是汹汹野望，还有刻苦学习、玩命干活，跟那些人比，他的起始点太低，必须付出更多。
因而罗学云讲的话，他理解得很明白。
顶身股和银股是古时候晋商创造的一种经营股份制度，银股自然是出银子的东家所占有的股份，顶身股就是掌柜伙计通过长年在一家商号干活分配到的股份，两种股份都有利润分红权，因此东家通过顶身股，把掌柜伙计这些人牢牢绑在商号战车上，玩命干活以期获得股份，遵守规矩以免失去股份，捍卫商号利益也是保护自己利益等等。
虽然这探索性的设置因为种种漏洞，最终被更新换代，但核心的东西却保留下来，以至于现在施行的股权激励什么的，都有所参考。
在学祥角度，罗学云能说出这话，已经是非常把他当自己人，直接点明青云职工持股的实质，等同把粉饰的美好全部扯下来，所以他必须表态，不能给学云留下一种我的心思你来猜的错觉，显得非常难伺候，这样一定会被判定为不识好歹，前途堪忧。
“如果我不是出生在上罗坡，跟学云你既是邻居又是亲戚，一辈子怎么过，显而易见，要么土里刨食，一辈子出不了玉阑，玩命把孩子供养出来，希望他有出息不再重复爹妈的命运，要么跟别人一起，冒着风险出来打工，不混人样不回头，到死不甘心。”
学祥嘶哑着嗓子，道：“加入青云菜业以后，从前没去过的玉阑各县，我一一去遍，加入优选超市以后，省城江城庐州星城，再远距离再大花费都不再是我的束缚，甚至于我的孩子一跃龙门，直接获得城市户口，将来可以在大城市读书，更有可能念大学。
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更不会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没法替代，给优选做了多少多少贡献，我只是想留在优选，踏踏实实干下去，你给我的帮助，我会记一辈子，还给优选。”
原来还是产生危机感，以为我对优选出现的盗窃和扩张问题不满，后续设置更担心是要排除他，羡慕青云的不是地位也不是投资，而是对职工的承诺，绝不会轻易淘汰开除。
看起来突兀，事实却是情理之中，青云乡镇企业的气息太浓，简言之，从管理层到普通职工，大量同乡和熟人，只要不做得太过分，以至于天怒人怨，不会有太明显的上级苛待责下级，公司开除员工，氛围感还是挺舒服的。
但优选不一样，第一家门店就在江城，从诞生那刻就充满压力，选品不好，销售不佳，问题解决困难，营收难以为继等麻烦，哪怕出现一次牵连的都不是一家两家，而是一串两串，这逼迫优选要卷，对自己凶，对同事凶，能者上，庸者下，中间没有过渡态。
员工的流失率和更新换代速度可想而知。
侧面也解释为什么罗学祥等人一致青睐扩张门店，盲目增加版图，总要有个数据维度体现自己的价值。
然而……
罗学云忍不住摇头。
正是因为盲目扩张，才增加这种残酷的竞争淘汰风气，没时间停下来细细琢磨问题并解决，公司和职工也没有缓和调整的时机。
“该有的一定得有，员工向企业证明他的价值，企业就必须给予相应的酬劳，任何一家有奔头的公司，都得做到这一点，否则上下离心什么宏图大业都做不了，当然，要求绝不会低，最起码优选能做到相应量级，否则只是一个空牌子，搞这些花里胡哨反而惹人耻笑。
我会着手制定优选激励的计划，挑一个恰当的时候公布。”他看向罗学祥，道：“优选在你手上蒸蒸日上，我没理由乱来。”
学祥心里平静许多，虽然依旧忐忑不安，但也得到明确的承诺，只要优选往好的方向发展，就不会有什么麻烦，学云不会在意声威渐隆功高盖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故意挑刺。可若优选发展不好，到危机关头就算学云要留，自己也没脸见人吧？
“我会做好优选业务调整，保证不让罗总担心。”
学祥痛快举杯，罗学云郑重应和，场间终于恢复融洽的气氛，俩人跟往日不谈工作的聚会一样，天南海北，插科打诨，轻松愉悦。
而隔着山山水水在陈清紧皱眉头的另一位兄弟，同样在等着罗学云回来，打算和盘托出，表示感谢的同时希望得到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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