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死忠
虽然今天大家皆说陈家斩杀邱昆是大功一件,每个人都在夸陈家做得好,但其实人人心知肚明,把邱昆卖了,他都不值一枚筑基丹。陈道白这么说,只是给留张遮羞布而已,他要用来换筑基丹的自然不是什么斩杀邱昆的功劳,而是陈家在戴鹄一事上的支持倾向。
沈才思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今天是陈君谋在这里,他或许猜不透陈家的心思,陈道白这个小辈虽然也心思深沉、不好对付,却还没到陈君谋那个境界。
“你有这份孝敬的心很好,但老夫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四伯陈求法已经年过七十了,筑基的希望十分渺茫,更何况他曾经失败过一次,第一次筑基不成的修士,往往会有心魔,第二次更难成功,这枚筑基丹给了你四伯未必有用。
而我沈家的筑基丹也没那么充裕,十年也就能得一两枚,多少修士盼着。这一枚若是给了你四伯,也许你家的道渌就没这个机会了,放弃更有希望筑基的道渌,给筑基机会不大的求法,这样好吗?”
这是攻心的一问,其实陈道白也想过,他明白大哥道渌才是更适合拿这枚筑基丹的人,可陈求法对他这些年的照顾,道白实在不愿意看到四伯遗憾终生的模样。
道白一言不发,只是维持着一揖到地的姿势,无声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沈去傲和沈千炼有些看不懂,就是沈才思也摇了摇头,不认可陈道白的坚持。
“若是你为自己求,这一枚筑基丹老夫再难,为了年轻后辈的前途,总也是能挤出来的。但你要为陈求法求,唉,老夫劝你还是换个要求吧。”
陈道白低着头,脸上不露什么表情,心里却在纳闷,沈去傲那边已经叫了价,沈才思却不打算跟,难道不怕自己倒向沈去傲一边吗?
他正疑惑着,沈才思继续说道:“非是老夫不近人情,你有这样的孝心,其实我心里是很高兴的,有你这样懂得舍己奉人、孝敬长辈的年轻榜样,乡梓如何不兴?实在是筑基丹太过拮据,真没有能匀出来的。”
说着,他看向了沈去傲身边沈千炼。
“千炼是翠屏山主,也是我沈家唯一能炼制筑基丹的修士,我家能不能匀出筑基丹,他最是清楚。”
话题突然就被沈才思交到了自己手上,沈千炼微微一愣,然后迅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要我统一口径!沈才思看出我的心思了……也是,用一枚筑基丹换个戴鹄的死活,实在是太蠢了,也就沈去傲这狠如狈的家伙会答应……这次,不如就跟从一回沈才思吧。
想通了关窍,沈千炼也长吁一声,一脸惋惜的对陈道白道:“家主所言丝毫不差,贤侄啊,不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吝啬,是实在没有哇!”
突然遭到背刺的沈去傲顿时目瞪口呆,在心里把沈千炼骂了千百遍。他怎么也想不到,沈才思这家伙手里没筑基丹收买陈家,竟然会使出这么一招来,临时同掌握着筑基丹的沈千炼联手,以对陈道白压价。而沈千炼这个贪如狼的家伙,居然一枚筑基丹就被沈才思策反,真真的是白眼狼!
陈道白也愣了下,沈才思的应变相当灵活迅速,且对沈家这些人看得相当透彻,这么快就抓到了机会,分化了沈去傲的阵营,把沈千炼策反了过来。这也意味着,他基本上是没机会从沈才思这里得到筑基丹了。
原以为可以在沈才思和沈去傲间左右逢源的陈道白微微感到棘手,既然沈才思选择拉拢沈千炼,那么陈道白就必须靠向沈去傲,给沈才思一点压力了。
“去傲公……”
见陈道白一脸“哀求”的看着自己,沈去傲脸皮抽了抽,沈千炼这家伙一毛不拔,不肯出这枚筑基丹,那就只能他自掏腰包了。
然而沈去傲这人向来吝啬,上次大祭时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最后什么也没拿出来,全是用沈才思、沈道云的东西来做自己的人情,现在要自己拿出一枚筑基丹,着实令他肉疼不已。
恨恨的瞪了眼沈千炼,沈去傲一咬牙,狠下心来。
“道白不必担忧,你这样有孝心,老夫再如何难也得要帮上一帮的!翠屏山没有,老夫手里还有一枚筑基丹,回头便给你拿去!”
沈去傲这么舍得,为了用戴鹄牵扯沈道云、扳倒沈才思,居然真肯付出一枚筑基丹的代价,沈千陵不由得担忧的看了眼上首的沈才思。
沈才思也微微蹙了蹙眉头,暗斥这沈去傲昏了头,他刚才都那么说了,只要沈去傲也咬定沈家没有多的筑基丹,这一枚丹药就可以省下来了。
他们自家人再怎么斗,这筑基丹都是沈家的东西,联合起来压价,陈道白这小儿能有什么办法?可沈去傲上了头,听不出刚刚沈才思的暗示,竟然真的应了陈道白的要求!
他正思索着该怎么办,跪在下面的戴鹄忽然猛地抬头,怒气冲冲地瞪住了沈去傲。
“去傲公,那枚筑基丹你明明许给了我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都听愣了,包括沈才思、沈去傲这些筑基修士都莫名其妙的看着戴鹄。
你戴鹄明明是沈才思这边的人,沈去傲怎么会把筑基丹许诺给你?
沈去傲最是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想不明白这戴鹄发的是什么疯。
“戴鹄,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时许诺过你筑基丹?”
“去傲公,莫非你要过河拆桥不成?我为你在沈道云身边做卧底,为你去雇邱昆杀陈道白,我把自己的前途都赌上了,帮你嫁祸沈道云,你现在却要变卦!若不是为了筑基丹,谁会与你做这些事情!”
沈去傲目瞪口呆,这个戴鹄真的是疯了,这是要拼着命拖自己一块下水啊!原本嫌疑都在沈才思、沈道云身上,现在被他这么倒打一耙,全都祸害到沈去傲身上来了。
“满口胡言,你这么讲,倒是拿出凭证来啊!”
“你这人心思狠毒,做这种腌臜自然不会留下凭据。”戴鹄站了起来,睚眦欲裂地怒视着沈去傲,“我是明白了,你压根就没想过把那枚筑基丹给我,我和你拼了!”
说着,戴鹄身上气势陡然一变,竟是自己破了气海,将修为硬生生拔高了一个层次,来同沈去傲做殊死一搏。这一下,不论能不能杀了沈去傲,戴鹄都活不了了。
沈去傲吓了一跳,虽然以戴鹄炼气中期的修为,便是破了气海也很难杀死一位筑基,可沈去傲这筑基修为是丹药堆上来的,真吃了这一击,便是不死也得重伤,赶忙御气打向戴鹄,要趁这疯子近身前先把他给杀了。
沈才思也连忙出手,他眼中震惊之余,还隐约有几分哀戚。他明白戴鹄是为了保护沈道云,选择牺牲自己把脏水泼到沈去傲身上,这得是何等的忠心!沈才思心中痛惜不已,可因为心中的正道,他还是得出手保护沈去傲。
但有人先他一步,沈千陵一道火风猛地打在戴鹄身上,竟比先出手的沈去傲还快一步,火风穿胸而过,戴鹄口吐鲜血,身子无力的倒在地上,喘了一下,却没把气喘上来,就此一命呜呼。
沈才思一怔,愣愣的看着沈千陵,只见他眼角强忍着悲意,收回来的手掌还在微微颤抖着。
沈千陵回过头,和沈才思对了下眼神,然后收住流露出的不忍,厉声对那些被吓呆了的侍卫喊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尸体抬下去!”
看着戴鹄被沈千陵打死,沈去傲才松了一大口气,摸摸额头,竟然给吓出冷汗了。他已经不知道没有和别人斗法过了,平常动手也就是像刚才那样,对付对付入道境或炼气初期的修士,基本不会让自己遇到任何危险,这戴鹄一下子要和自己拼命,可真把他给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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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炼斜眼瞄了瞄沈去傲,心里暗暗冷笑。
这样就给吓到了,亏你还是筑基修士呢。
不过嘲笑归嘲笑,沈千炼也明白,戴鹄用自己的命整的这一出让他们这边的局势变得相当不妙,原本立于不败之地的沈去傲一党忽然间就惹上了嫌疑,而最重要的证人还给沈千陵给打死了,来了个死无对证,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说也说不清,最后多半是无头案,徒惹一身骚。
而且,随着戴鹄的死亡,今天逼宫也进行不下去了,戴鹄临死把嫌疑全部甩到了沈去傲身上,沈去傲等人固然还可以去争去辩,但没了最重要的人证,单有那几个邱昆帮凶的一面之词又有什么用?
陈道白眼中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原本筑基丹都已经要到手了,却被这戴鹄拼死一搏,这下沈去傲凭什么买道白的账?
沈才思长叹一口气,似是在惋惜戴鹄,又似是在叹息这逼死戴鹄的沈家局面。
“去傲,还要审下去吗?”
沈去傲黑着脸,冷静下来后他也回过了味来,戴鹄这一手实在是太狠,用自己的命扭转局势。
“疑犯都死了,我看就算了吧……”
“疑犯?”沈千陵冷笑一声,死死瞪住了沈去傲,“去傲公,您是不是忘了,您自己身上还担着嫌疑呢。刚才戴鹄可是口口声声说,是你让他雇凶杀害陈道白的,还想嫁祸家主,我想问一问,去傲公为什么要嫁祸给家主啊?”
沈去傲铁青着脸,这个愣子真是不知好歹,这种事情也是可以说穿的吗?没看见陈家人在这里,不晓得顾全顾全大局吗?
他自己却忘了,刚才和沈才思卯上,要用一枚筑基丹来买陈家支持的时候,他自己不也忘了大局了吗?
“那分明是戴鹄栽赃陷害,根本就没有证据。”
“哼,有没有证据,总得先查一查吧?总不能您去傲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怎么,沈千陵,你的意思莫非是这事情就是老夫做的?”
“够了!”
沈才思猛一拍桌案,止住了两人的争吵。
“人都死了,死无对证,这事情必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这么吵又能吵出什么来?但不管怎么样,邱昆是戴鹄雇的,这大概是不会错了……”
说到这里,沈才思心里不由一酸,戴鹄明明是清白的,却不得不背上这样的污名。
“有没有幕后的主使,这主使是谁,自然要查,但这线索断在这里,一时半会儿肯定也是查不出来的。这样吧,陈家的孩子,这事情确实和我沈家脱不开干系,你拿二百枚灵石去,算是我家替戴鹄赔你的。”
沈才思看住沈去傲:“去傲,这笔灵石,公中出一半,你出一半,没意见吧?”
沈去傲怎么会没意见,当即就垮了脸下来。
“家主,戴鹄不是我的人,如何要我出?”
“诶?刚才不是去傲公说,道白这样的年轻俊彦,如何难都要帮上一帮的吗?怎么,刚刚筑基丹都肯给,现在区区一百灵石就舍不得了?”
沈千陵抓住沈去傲的话柄,立刻开始攻击,叫沈去傲恨得牙痒痒。
你个楞头呆子,就跟我抬杠的时候脑袋好使是吧?
虽然沈去傲恼火得恨不得同沈千陵干上一架,可这事情毕竟是自己理亏,万一等下陈家那厚脸皮的小孩再哭起来,不要脸的还想讨要筑基丹,这个沈千陵肯定还有更加不好听的话要讲。干脆拿一百灵石堵住这陈家小儿的嘴,省得再折腾出幺蛾子来。
“我如何舍不得?只是先说明白,这灵石是我助道白的,可不是我赔陈家的,那戴鹄雇凶杀人,同老夫半点关系都没有!”
沈去傲嘴硬的辩解,但其实这一次的事情闹到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这其实无所谓,关键在于,沈去傲又一回想借题发挥扳倒沈才思的打算落空,而且沈千炼还和他产生了嫌隙。
今后二沈间的对立,只怕会越来越激烈,而且从当下的局势来看,大概还是沈才思更胜一筹。
“谢过两位前辈。”
陈道白拱手做礼,他很清楚,事情到了现在,自己是别想从沈家手里扣出筑基丹来了,眼下的情况,他还是早走为妙。
“今日血溅落梅峰,是乃寒家不愿看到的事情,此事因我家而起,实在是对不住主家。请容小修回家禀明老祖,择日事情水落石出了,再来向主家赔礼。”
斗得两败俱伤的沈才思和沈去傲都没心思留道白,说了些客气话,便让陈道白下山去了。
离开了落梅峰,在堂上根本没资格开口的陈道清不禁回头望,满脸的遗憾可惜。
“诶,要是那戴鹄不这么决绝,筑基丹就到手了,可惜,太可惜了!”
道白瞥了眼这位族兄,对方刚才在沈家一言不敢发,现在就敢对着自己发牢骚,心里那点小心思,道白如何看不懂。无非是这人对筑基丹也有念想,甚至幻想着四伯陈求法年纪大了,陈家拿到筑基丹也未必会给这个老朽,他道清说不定也有机会拼一拼筑基。
恐怕这世上,除了寥寥几人外,就没谁真的相信陈求法还会有机会筑基。甚至这可能是陈求法最后一次能触到筑基的机会,但陈道白没能抓住这机会。
想到这里,道白心里更加烦躁,看向那几个被捆着的犯人,突然拔出【三尺竹】,飞剑将几人的头砍了下来。
道白突然就杀了几人,把陈道清吓了一跳。
“道白,你这……这几个人还有用的吧,你如何就这么杀了?”
“有用?”陈道白冷笑一声,睥睨着族兄,“十一哥,这几人留着不仅没用,恐怕还是我家的麻烦啊。”
事到如今,陈道白隐约已经想明白了,刚才在沈家,沈去傲为了扳倒沈才思,不在乎真凶到底是谁,一个劲的往沈才思身上泼脏水,而沈才思被动接招,两人都没有认真考虑过真正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或者说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只需要最后推断出的主使符合他们的利益就可以了。
但陈道白听了这么久,多少也看明白了,从沈家几人的反应来看,只怕沈才思和沈去傲都不是幕后主使,甚至连几个犯人口口声声指认的戴鹄大概也是清白的。不然,在谣言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有所对策,不至于到了堂上,要让戴鹄用命去扭转局势。
沈才思和沈去傲都不是主使,那这幕后的黑手会是谁?究竟是谁,想要自己的命?
陈道白想起了那天正巧在附近的陈求法,和凑巧出现在归来峰的潘启智,这两人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太过凑巧,仿佛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一样。
那么,到底谁有这个本事,编织一出如此精彩的大戏,让谁家都按照着自己的指挥来走呢?
陈道白只能想到两个人:一个,就是在大祭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徐述光,尽管陈道白不了解徐述光此人,但其背后的千竹门,却是最有这个能耐导演这一出大戏的。
而另一个,就是他家的老祖陈君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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