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枝先破玉溪春(2)
陈牧在房中,疲惫地揉着额头。
这具身体原有的主人,患有严重的头风,陈牧穿越而来,时不时就被搞得头痛难忍。
白蝉端着汤药进来,陈牧斜眼看着他。
一个是因为动了杀机,一个是因为头痛惹来的烦躁,二人的神情,都不怎么和善。
走到桌前,白蝉眸中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端着药盏的手突然悬浮在半空。
他在做最后的挣扎。
也是他最后一次回心转意的机会。
当他斜眼看到柜子上放着的那件解元才能穿的墨绿色官袍的时候,他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那药盏也就这样放在桌子上了。
陈牧见他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头问道。
“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陈牧看了一眼药盏,又看了眼白蝉,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有问题。
老实说,陈牧现在谁都不相信,就算是这两个贴身伺候的仆人,谁又知道心里都打着什么算盘呢。
我好心好意对你们,你们若是不领情,也别怪我翻脸了。
陈牧心里这样想着,端起药盏,还没到嘴边,便皱着眉头说道。
“这不是我吃的那药,味道不对。”
白蝉瞬间慌了,后背冒出了冷汗。
“就是您吃的那个药,不会错的……”
“那你尝尝。”
陈牧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蝉,眸色深邃无波,凝重的压迫感让白蝉喘不过起来。
白蝉满脸写满了害怕,浑身颤抖。
“怎么,不敢尝?”
陈牧端起药盏,死死凝视着白蝉,手臂猛地一震,将药盏哗啦一声摔倒地上,成了碎片。
白蝉随即扑通一声跪下,哭拜道。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外面谢英听见动静,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跑进来,否则只怕陈牧连他也要疑心了。
陈牧忍着头痛,斜眼看着他,冷冷问道。
“谁让你进来的?”
谢英脸色苍白,看着神情严肃的陈牧,战战兢兢说道。
“奴才以为他笨手笨脚没伺候好主子,赶紧进来看看……”
陈牧冷哼一声,翘起了二郎腿。
“我还以为,你们药不死我,干脆直接动手杀了我呢!”
谢英听言,急忙也跪下磕头道。
“主子明鉴!奴才万死不敢杀害主子啊!主子明鉴!”
“滚出去!”
陈牧怒吼道。
谢英惊恐地看了陈牧一眼,噌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
房间里一片死寂,陈牧高高在上,无比冰冷的目光凝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白蝉。
白蝉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额上的汗珠雨点一般落在地上。
他紧紧闭着眼睛,早已是将生死交给老天了。
陈牧眸中泛着凄厉的寒气,揉着额头,冷冷问道:“是受了谁的指使?你若交代清楚,我或许能对你从宽处理。”
白蝉低着头,不说话。
陈牧闭了下眼睛,控制住情绪,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幽幽道。
“听谢英说,你从前也是书香门第,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只因被抄了家,投靠姑父,又被姑父给卖了当奴才。昨儿我想了一夜,你这样的人,有着更好的前程,我不应该拘束你,所以我是想给你赎身的。
我上午说你陪我去置办些东西,其实是想把你的卖身契要回来……可惜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句话当真没有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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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幽幽说着,眼中满是对白蝉的失望。
“当时你茶水洒在我身上,要不是我救下了你,你这条腿早就没有了……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陈牧嘴角微微颤抖着,微微俯下身去,凝视着白蝉,眼底泛着晶莹的泪光。
“我不要你的报答,可也不代表你就可以恩将仇报。白溪春,你把你自己路给堵死了……”
陈牧语气幽幽,如同一把锥子一般刺痛白蝉的心,他眼中泛着猩红的血丝,嘴角勾起一丝不甘的冷笑。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有些怯懦的白蝉,而是那位从三品都转运盐使的儿子,那位生不逢时的少年天才,白溪春。
他冷笑着,不知是在笑世事无常,还是在笑自己的愚蠢。
“我这辈子,早就是烂命一条,死不死活不活的,都没什么要紧……当年赵贞吉为了凑齐军饷,抄了很多人的家,我爹是都转盐运使,和他素来不和睦,也被他整治得最惨。
那年我才十四岁,我爹被扣上贪污盐税的罪名处死,我娘一气之下也死了,族中所有亲人全都被流放,只有我在管家的掩护下死命逃了出来。”
白溪春哽咽了一下。
“我投奔到在扬州知府衙门做守军的姑父,后来没过几年,姑父被调到南京,姑姑姑父觉得我是个累赘,把我骗到南京后,就把我给卖了,就卖到巡抚衙门,当了一个茶房的小厮。
当时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卖我,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要还跟着他们,他们必然要供我读书。读书多花钱啊,谁知道读上个十年八年,能不能有个功名……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们会让我在家里吃干饭么?再说了,我一个罪臣之子,跟着他们,他们也不安心啊……”
白溪春苦笑着,泪水断了线一般滑落腮间,神情无比凄凉,斜眼看着陈牧,眼底写满了嫉妒。
“陈牧,我真羡慕你,不,是嫉妒你。如果我继续读书,现在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一定会是我……只要我杀了你,王老汉就会赎我的身,我就能继续读书考功名,就能坐在你的位置上,将来还会比你坐的更高!”
他面目狰狞,可眼底深处,却是骨子里的怯懦。
他知道,自己作为罪臣之子,得罪的又是内阁次辅徐阶那伙人,这辈子和封侯拜相,早就无缘了。
哀莫大于心死,他没有求饶,反而很是平静地看着陈牧。
陈牧面无表情,沉默了许久,心里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
上位者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决定底层人的命运。
陈牧因为他们而被迫多吃了十年的苦。
白溪春因为他们被迫卖身为奴。
有权者翻云覆雨,视众生如蝼蚁,下位者翻身不能,便只能为人鱼肉,任人宰割。
弱肉强食,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
“你走吧。”
陈牧闭着眼睛,幽幽说道。
白溪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不杀我?”
陈牧抬眸,眼神轻蔑,嘴角上扬。
“你一不能进官场,二没有亲戚做靠山,孤魂野鬼,杀了你,我自己还嫌累。”
白溪春低头苦笑。
“是啊,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牧目露寒光。
“我不杀你,但也不会放过你。你走之前,还要再给我做一件事。”
白溪春抬眸,不解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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