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上行(1)
崔二卷着裤腿，一手拿着锣，摇摇地走了进来，径自坐在桌子前。
秦淮春已经给他倒了杯茶。
崔二一口饮了，咂了咂舌，对秦敬说道：“我说老秦，你可知天黑的时候，三叉岗那边儿，出什么事了？”
秦敬心里咯噔一跳，与女儿面面相觑。
崔二自顾自说道：“听别人说，一个穿绿衣服的富贵公子，被那群倭寇给带走了！那倭寇发了狠劲，把那公子骑的马给一刀砍死了……血流了一地哩！”
“啊！！！”
苏小玉突然惊叫一声，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将桌上的茶壶也给碰到地上去了，摔成了碎片。
她急忙蹲下去捡，还不忘赔不是，很是害怕的样子，生怕秦家因为这个把她给赶出去。
秦淮春轻轻碰了她一下，让她冷静一点，接着自己将碎片捡起来，带着苏小玉往楼上收拾住处去了。
崔二上下打量着苏小玉，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实在想不起到底是谁。
秦敬碰了碰他。
“那人怎么样？”
“倒是没动手杀，别人看见的时候，一主一仆被捆了起来，带走了。”
秦敬心里松了口气，接着叹道。
“你说说，好容易盼着来了个好县令，日子能好过些了，怎么又来了这群祸害呢。”
“命呗，没办法。”
“好歹海老爷回来后，能派官兵把这群贼子收拾了。”
“官兵？”
崔二满脸轻蔑，冷哼一声。
“让他们欺负咱们老百姓还行，真让他们去打仗，我家七十老母都比他们胆子大些，还能拿着拐杖打人呢。得了，走了。”
秦敬哈哈笑着，起身把崔二送了出去，回屋时，秦淮春和苏小玉也下楼了。
“不会真是陈公子罢？”
秦淮春有些担心地问道，看了一遍哭哭啼啼的苏小玉。
秦敬摇了摇头，也看了眼苏小玉，说道。
“吉人自有天相，咱们担心也没办法。你也别哭了，究竟一面之缘，还能盼着他给你什么。”
苏小玉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只是哭他，更是哭我娘，如今被那起子贼人掠去，不知道要怎么……”
她突然哽咽住，说不下去了。
秦氏父女抿了抿嘴，心里也不好受。
三人心情沉重，对坐无言。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
陈牧和春生，被这群倭寇给捆着上了山，山里有个寨子，与其说是寨子，倒不如说是一座破烂的小院子，不知道是之前哪个守山人就在这里的，他们捡来用。
他们被关进一个小屋子里，一下午了，连口水也没给喝，就这么被捆着丢在地上，时不时还能听见外面有人经过时，叽叽喳喳说话。
天很快就黑了，倭寇还是没管他们。
房间里黑漆漆的，春生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忍不住问道。
“老爷，你原来还会说倭国话啊。”
“我还会别的话呢。”
陈牧懒懒说道，说完，肚子就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他扭头看着春生，问道。
“你饿不饿？”
中午那些点心全让春生吃了，也亏他吃了这么多，否则就他现在正长身体的年纪，早就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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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摇了摇头，笑道：“小的看见吃的便只想着吃，老爷看见吃的却想着风花雪月，如今看来，人还是务实些好。至少务实了不挨饿呀。”
“狗奴才。”
陈牧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反应过来了，笑骂道。
“敢拐着弯儿骂你主子了，从哪里学来的。”
春生陪笑了两声，又问道。
“老爷，这些倭寇你不害怕啊。”
“害怕他们干什么。”
陈牧语气依旧懒散，丝毫没把这些倭寇给放在眼里。
“知道这些倭寇都是怎么来的么？”
春生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给你简单说一下，说多了怕你也听不懂。”
陈牧大学读的历史系，主攻的就是明史，此刻开始卖弄起自己的学识了。
“这些倭寇，都是从他们日本战败了的小封建主或者是武士。”
“封建主是什么？”
“额……”
陈牧想了想。
“你就当成春秋战国的诸侯罢，不过他们那点儿蕞尔小国，同咱们是没法比的。”
“哦哦。”
春生连连应声，等着陈牧继续说下去。
陈牧便继续说道
“从成化三年，也就是他们日本应仁元年，他们进入战国时代，这群诸侯国封建主们互相征伐，也就是几个村子互殴。”
春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些战败的诸侯，失去了土地，就没有了生计。等着王直去了日本，便开始和他们合作，在咱们沿海劫掠。其实倭患从以前就有，可都没成气候，之所以如今这么严重，一是因为王直这个狗贼去了，带去了先进的兵器和生产力，第二呢，便是咱们大明如今，军备松弛，海防形同虚设，因此倭寇才在东南成了祸害。”
春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陈牧满眼都是佩服，暗想还得是读书人见多识广，才能把问题给看得这么透彻，看来他也得多读点儿书才是。
“那这里的倭寇是……”
“这不还没说完嘛。”
陈牧继续说道。
“咱们遇见的这些倭寇，其实还不能和明军在前线打的那些倭寇相比。这群倭寇，认真说起来，只能算是逃兵。”
“逃兵？老爷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一，倭寇虽然以劫掠为主，流动性较强，但也绝不会十几个人就闯进一个县城来。除非他们是自己溜出来的。
第二，你仔细看了没有，这群倭寇，每个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些伤势。比如砍死我的马的那个，他走路一瘸一瘸的。还有一个聋了一只耳朵，因此听我说话的时候，一直侧着脑袋。还有一个，右手断了三根手指，因此拔刀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所以，这些人，都是负了伤，打不了仗，家回不去，只能逃出来在这样的山林小道里当劫匪过日子。”
陈牧有理有据说着，把春生给说得云里雾里，基本上没怎么听懂。
但有一点他听懂了。
有陈牧在，这群倭寇伤不了他们两个。
门突然推开，进来两个倭寇，粗暴地把他们拎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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