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公堂之上(3)
海瑞的身形其实并不高大，而且还很精瘦，但此刻在苏小玉的眼中，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岸的人。
“你可以回家了。”
海瑞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从来都不苟言笑，很多人都说他很无趣，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见苏小玉在地上长跪不起，他只好又和声问道。
“你还有什么事么？”
苏小玉双手紧张地在身前揉搓着，抿着双唇，犹豫了许久，最后才大着胆子说道。
“小女冒死，想请堂尊大人能够剿灭倭寇，把小女的母亲还有……”
她脸一红，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一顿，又说道。
“都给救出来……”
海瑞似乎不懂什么叫少女情窦初开的娇羞，竟直接问道：“除了你母亲，三叉岭上还有你的什么人？”
苏小玉脸上愈发红了，声音也愈发地小了起来。
“不是小女的什么人……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小女流落在外的时候，他给了小女一口饭吃……”
“哦？你的恩人，叫什么？”
苏小玉摇了摇头。
“恩人什么也没告诉我，我只记得，他穿了一身绿色的袍子，长得高高的，眼睛又大又亮……”
“我知道了。”
海瑞此刻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个过路的行人，一时发了善心救了这女孩，偏偏好心没好报，被倭寇给抓了去。
“你如今先回去安置，本官向你保证，三叉岭的倭寇，本官一定会想办法剿灭，救出你母亲和你那位恩人。”
苏小玉听言，激动的什么一样，竟喜极而泣，不断给海瑞磕头。
海瑞挥了挥手，让人带着她离开了。
苏小玉走后没多久，海瑞便起身到书房去了。
他眉头紧皱，脸上阴云重重。
十几个倭寇，竟然就这样把他给难住了……
手底下的官兵不过是酒囊饭袋，要不然还是向府里求救兵罢……
海瑞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转念一想那许伦刚刚担任知府，正是需要做出些政绩的时候，想来他一定会支持的。
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
海瑞这样想着，便坐到书案前，研磨铺纸，刚要提笔写字，突然一枝箭破窗而入，嗖的一声飞过海瑞眼前，直挺挺插在了窗户对面的墙壁上。
海瑞吓了一跳，坐在椅子上半天没缓过来。
他扶着桌子缓缓起身，没急着取下箭上插着的信封，而是先走到窗户前，四下张望着，看见一男子竟然纵身一跃，翻过院墙去了。
现在是大白天，这里是县衙，就这么让外人给光明正大地溜了进来。
这就是他们淳安县衙守军的水平。
海瑞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箭上的信给取了下来。
拆开后，海瑞忍不住想骂人。
字写的太丑了！
句子也基本上看不懂，需要好好琢磨一番才能看懂。
不过这倒让海瑞坚信这是倭寇写的。
信中内容没有别的，就是说陈牧在他手里，让海瑞准备一万两银子来赎人。
海瑞笑了。
无语地笑了。
要一万两银子！好大的口气！
他淳安县一年的税收银子都没有一万两，这群夷人竟然敢对他狮子大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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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信上的另外一个内容，引起了海瑞的注意。
就是这位应天太平州平安县县令陈牧。
如果海瑞没记错的话，刚过年的时候，北京处死的那个姚望秋，有个学生就是陈牧，甚至这个陈牧还被带到三堂会审，而且就是因为牵连了这个案子，虽然没被定罪，却也是被下放到地方来做县令，这辈子与朝廷无缘了。
这位陈牧算的上是嘉靖四十一年开春以来第一个风云人物，海瑞对他一直有所耳闻。
他怎么到浙江来了……
海瑞心里纳闷。
他虽然刚直，却不傻，甚至对朝局十分敏锐。
从姚望秋的这个案子来看，嘉靖似乎偏袒的是严嵩，实际上偏袒的是清流；似乎偏袒的是清流，实际上偏袒的是严嵩，就是这么一个捉摸不透的举动，让海瑞一直觉得，朝廷里面将要发生一些不得了的事。
特别是嘉靖明面打压清流党实则暗中保护，把姚望秋一案中最大的牵连人陈牧给派到地方来，怎么看也不想是贬谪，而是有点像保护起来。
海瑞断定，这个陈牧，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他来浙江，也绝对不会带着一般的人物。
这样的人，偏偏被倭寇给绑架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的管辖的地区！
海瑞十分清楚，这位陈县令要是出了事，他的人头也别想要了。
尽管他一向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好男儿应当死得其所，他海瑞应当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明江山去死，将来青史留名，才不算白活一次。
海瑞神情严肃，低眸看着手里的信件。
一万两白银……
……
陈牧和春生，被关在小黑屋里，又是整整一天。
比昨天稍微强的一些是，今天倭寇给他们饭吃了。
窝窝头就咸菜。
陈牧还以为要那些倭寇要给一些寿司和生鱼片什么的，转念一想，这山穷得鸟都不拉屎，这几个倭寇只是表面光鲜，其实私下里恨不能一个窝头掰成两顿吃……其实也听可怜的。
陈牧突然有些可怜他们了。
可怜他们的愚蠢。
这个世界上，笨人不可怜，坏人不可怜，又笨又坏的人才最可怜。
这种人叫蠢。
看着手里的窝窝头，又看着春生捧着狼吞虎咽地吃着，陈牧把自己的掰下一半来给他。
春生急忙说道：“我吃了老爷要挨饿，老爷快吃了罢。”
“你吃吧。”
陈牧把窝窝头塞到他手里。
“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挨饿。难为你陪我吃了这么多的苦，等回了平安县，老爷我一定好好地赏你，给你找个大姑娘做媳妇，好不好？”
春生擦了擦嘴，憨憨地笑了。
“老爷对小的好，小的都记在心里，什么苦都愿意陪着老爷吃。”
“傻小子。”
陈牧笑着摸了摸春生的脑袋。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还在外面喊叫着什么。
陈牧趴在窗户的缝隙里看，只见一个倭寇拿着一个信封跑进院子里，嘴里好像在说淳安县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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