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抄前堵后（一）
德平县衙。
孙传庭和曹化淳端坐正堂，下面坐着郑崇俭、张福臻、高起潜、祖大寿四人，两旁原本是衙役的位置此时却布满了各镇高级武将——大明九边各镇能打的军将基本都来了，端的是将星如云。此时若有一颗炸弹在堂中响起，大明的天恐怕都要塌半边。
原本应该是庄严肃穆的军议场所，此刻却有了一丝荒诞。
督臣孙传庭明显是有点恼火，冷冷地盯着下方跪着的两个人，而他身边的曹大公公则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两边听着的各路武将也慢慢地回过味儿来了，想笑却又不敢笑——毕竟这位平西伯大人的威严和军法都是开不得玩笑的。
这免冠视事的德平知县张平此刻正面不红心不跳地报告着这几天的战事，疯狂地往张鸣鹤和自己的脸上贴金。
说的跟真的似的。
可听来不像假的。
毕竟那血迹斑斑、弹痕累累的城墙不会说谎，那几乎被填平的护城河不会说谎，更有那东虏的首级不会说谎，而且首级数量还不少——竟然超过了百级。
孙传庭已经差人仔细验过了，里面除了20个蒙古兵，其余都是真虏无疑。
可这家伙说的话明显有水分，他说东虏是冒着他的炮火跑路的，还恬不知耻地说这部分功劳都还没有计算首级呢！
当着老子的面说谎，真当本督的尚方宝剑是泥做的不成？
不过看在那些首级的份上，看在这厮也算是给自己立功的份上还是忍住了。
而且，不但要忍住，还得拿他当典型，毕竟这场仗可以说是此次东虏入寇以来，在一个县城上损失较大的一次了。
如果只论斩级数，似乎比那平原县城还要多点。
连九边各镇的许多野战部队都还没有这个战绩呢。
好比那山东总兵倪宠，迄今为止仍龟缩在曲阜一代，还没有一个真虏首级。
曹化淳却是越看越觉得对味，越看越欣赏：此子胆大心细，内心强悍且恬不知耻，凡事留有余地，但只要是真办的事，铁定办成前几名，颇有老夫的风范呐！
左良玉也掩饰不住欣赏的色彩——此子类我！
可惜是个文官！
曹变蛟则暗暗惊叹：原来这就是平西伯所弹劾的“悍令”，果然强悍如斯！
孙传庭上本弹劾“三悍令”的事迹现在已经传开，有不少说书先生都开始拿它当素材了，后续如果孙真的大胜，这个事情搞不好要流传后世了，成为一个戏台上的经典故事。
实在是这事儿太过于离奇。
没想到这个“三悍令”之一的张县令确实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啊。
贺人龙眼珠一转，大大咧咧的神态下心思却在飞速的旋转，计算着张县令这几天来的收获：根据自己家丁的调查，这张平斩东虏首级过百，赏银至少有5000两，昨天他又从城中富户那里收了一笔捐资助饷款，有3万多两银子，几千石粮食，还借铠甲不足收了许多铁器……这厮真他妈是个人才呀，比老子还会搜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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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庭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淡淡说道：“贵县才兼文武，在东虏大军围攻之下坚持两天且斩级过百，保城池不失，实属罕见，本督会将你的战绩上报朝廷的，你先下去吧，继续整军备战”
“哈哈，此子虽有几分滑头，却也是人才难得，平西伯就饶了他吧”曹化淳很欣赏这个人，自然乐得卖个人情。
孙传庭点了点头：“公公说的不错，若我大明的县令都如此人一般，也不会有那么多城池陷落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曹化淳虽然轻描淡写的打哈哈，可孙督臣能否松口还真的说不准——秦军的将领早就习惯这点了。
这孙传庭治军犹如唐代的李光弼，讲究的就是一个严字，否则也不会把自己的属下给逼反了。
曹化淳随后开始说正事：“东虏过了河就将马颊河桥毁坏，修桥期间我军估计要在这里呆两天，且山东援剿总兵祖宽，登莱巡抚杨文岳正向我军靠来，估计过阵子那倪宠也要北上与我军汇合，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家都说说吧”
要说真的是一个统帅一个风格，孙传庭治军严格，可是在军议时还是挺民主的，总是鼓励大家提出意见，不像那洪都督，只和自己的幕僚商议军情，一旦商议妥当便说出来让大家执行。
所以，在洪承畴麾下做将官，只要做一个无脑的杀人机器就行了，可在这孙传庭的麾下就得开动脑筋想事情了。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大家慢慢都适应了这种风格。
孙传庭没有最后一个总结，而是先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前由于许多援兵素质堪忧，所以本督将他们遣到各地防守，只保留骑兵和部分精锐步兵作为大战的凭借。现在敌人北遁，山东暂时安全，北直隶的一些地方反倒又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所以，本督的初步想法是，主力还是跟随在敌人后面，防止敌人再次南下并伺机进攻。另一方面，将一些素质一般的援兵放到北直隶各个未破的城池中防护地方作守兵，再派几支强兵作剿兵，伺机出奇杀敌，不拘是夜战还是偷袭，反正见缝插针，就像这两天的战斗一样，时不时杀他个几十、几百个，解救被掳百姓，抢回各种物资，抢不回的就烧掉，反正不能留给东虏。
如此抄前堵后，不断消磨敌人士气，积小胜为大胜，为将来的最后大战做好准备”
众人听得非常仔细，商河、德平的战事让这帮将领认识到了孙传庭的厉害——这人的心思果真深沉的可怕，济南还没沦陷他就提前在这些地方进行了布置，位置、时机都卡的严丝合缝，实在是太刁钻了。
靠着两座县城的简单伏击，有枣没枣打两下，还真打下来一百个首级，东虏的伤亡总数恐怕要过千了。
更重要的是大家伙的精神头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士气大振、信心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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