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真仗假仗（二）

清军推着百余辆盾车缓缓前进，城头大同兵的火炮再次响起，时有击中，给敌人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他们的目标主要还是封锁官道和马颊桥，这些敌人大部分都要张知县的乡兵来对付。

等清军盾车进入离城三百步远，张平知道，自己的弗朗机炮要开始大显神威了。

这二十多门炮还是自己拉下面子到德州城里面软磨硬泡，从德州卫几个武将朋友那里淘换回来的，为此喝了不知多少斤酒。上次东虏攻城就用了一回，最近虽然没有打仗，可是大家伙的训练也没有停止，一百余余名炮手都是从德州请来的师傅手把手教的。

上午对付那些填沟的老百姓，因为怕浪费火药都没有开火。

除了弗朗吉炮，还有一些上午用过的轻便虎蹲炮，能用全用上——反正城池沦陷这些也都要便宜了敌人。

轰隆隆几声响，“打中了，打中了”的欢呼声很快响起。

有三辆盾车顿时被急速飞驰的铁丸杂碎，藏在盾车后面的十几个跟役和几个东虏马甲顿时被打翻在地，或死或伤，他们携带的云梯也摔成两截。但剩下的盾车并没有停止行动，而是继续向前，随后又是几声炮响，又有几辆盾车被打翻。

张县令看了一眼炮手位置，大喝一声：“打得好呀，炮手第一组和第三组各赏银10两！”

顿时又是一阵欢呼，城头乡兵士气大震。一些火铳手和弓箭手也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开始射击，先齐射，随后各人自由射击，城下敌人死伤一片。

随着离城越来越近，城下东虏的重箭开始显威，还逐渐变得精准起来，一射一个准。张平的身边时不时就有人中箭，有不少人都是直接面门被射中倒下的。

“大人，鞑子这次来真的，这实在太危险了，你还是先下去躲躲吧，这里交给张成和林虎就行”一个机灵的家丁见状不妙，就要拉着张平到后面去，他奉张平夫人的意思，就是要在关键时刻做这种事情的。

“蠢材，蠢材”张县令瞟了左右百米内正在奋战的乡兵们，低声恶狠狠地骂道，“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我，我一走，军心瞬间瓦解，城池沦陷谁也活不了”

随后不顾那机灵家丁的劝阻，大胜吆喝“挂悬户”“拿盾牌”“狠狠打”，这家丁无奈，也只好跟着张县令朝城下射箭，一边射一边不忘看着他，生怕出什么意外。

众人赶紧将事先做好的悬户挂上，果然好了一些，偶尔还有重箭闯入人群，可整体损害已是大大降低。还有人则拿起盾牌防箭，有的人甚至直接拿块锅盖权当盾牌。

得益于上午那些明朝老百姓不断填坑，大约四五百的清军终于还是到了城下。这些攻城的士兵浑身披了几层甲，基本都是各自牛录的马甲，悍勇异常，跟役们一放下云梯，他们立马顺势而上，就要抢夺先登之功。

清军非常重视这个功劳，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往往一下子就会被赏赐好几个前程，每个前程类似崇祯设立的一级爵位，像和珅的先祖，就是因为一次攻城得了先登之功，被赐予三等轻车都尉的世职。

不断有数十斤重的滚木礌石从上面扔下，砸在爬墙的马甲身上，这些身着重甲的士兵一个个跌了下来，不过仍有一些人上了城墙，迅速拿起狼牙棒等钝器朝上面的人砸去，希图砸出一条道。

根据过往的经验，这种县城级别的战斗，几十个马甲在城头大杀一阵，基本就会将那些秀才统领的乌合乡兵杀散，靠的就是个人超级武勇和精良甲胄，瞬间吓破对方的胆魄，除非对方也是训练有素，身着甲胄，且有着不少的战斗经验。

“妈呀”，一个乡兵看见一个浑身沾满血迹的清兵马甲跳上了城墙，心胆俱裂，突然扔下手中的火铳后转，就要逃跑。

“不许跑，后退者死”后方督战的林虎立马上前斩杀了这个逃兵，迅速补位，才稳住了溃散势头，可已经有百十个敌人上了城头。

张县令还是有相当勇气的，披甲死战不退，大同兵那边也派了一些援军，终于是顶住了这一波。

几番进退，张县令身边的五百多精锐和一百多大同兵已经把这些人团团围住，众人犹如平日训练那般，喊着口号，长枪齐刺，后面还有人不时扔标枪、放冷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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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兵不屈不挠，直到剩下最后七八个，才精神崩溃，从城头跳下，妄图逃命，被城上的火铳兵击杀。

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经此一战，张鸣鹤却受了重伤，他的肩部被一个八旗马甲的重箭射中，穿透了甲片缝隙，虽然没有死，可是已经昏迷了，张县令赶紧让人将他抬了下去进行医治。

其实张平自己也受了轻伤，可在战场上这点伤根本算不上什么。

再看一看身边，用来压服众人的600精锐死了两百多，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

眼见于此，张县令痛入骨髓，一边心疼这些悉心培养的精锐，一边心疼钱——这些人的抚恤和医药费可都指着他呢，谁叫他自己承诺战死有烧埋费10两银子呢，这标准比朝廷规定的定例还多了7两，这一下子就是2000多两贴进去了。

好在砍了89个真虏的首级，加上城下的那些个，估计斩级数要上百了，赏银至少也有个5000两，实在是难得！

总算是没有亏本。

这仗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自己在整个战争过程中起的到底是什么作用？

张县令不是傻子，否则他绝对守不住德平县城，也镇不住城内的几千乡兵和数十户士绅老爷，更不会从德州城里搞来守城的装备。

他立马就意识到了此战的微妙和荒唐之处，明军的主力在后边和敌军只是接连不断地互相炮击，并没有真正接战。

反倒是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掐着敌人的喉咙，死命的干了将近一天。

这算什么事儿？

好像是听懂了张县令的内心声音，只听啪的一声，一封信被射进了城里，深深地扎进城门楼的一根柱子上。

看着信上内容，张县令好像看到了鬼一样：

“大清奉命大将军多尔衮晓谕贵部：

吾奉天伐罪，与汝等无仇。今只为过路，不欲作战，只要贵部能设法约束部下，不再炮击官道和马颊河桥，我军便不再攻城，否则城破必屠。汝等今日一战，已对得起那孙传庭和崇祯，何必作此玉石俱焚之局？”

张平盯着信，眼珠几番转动，最后方才下定决心。

一把将信撕的粉碎，一边又大骂：“大胆多尔衮，本人虽然免冠视事，可依然还是天子门生，依然还是大明子民，依然还是圣人门徒，岂能投降你这鞑子胡虏？来人，速速统计功劳，整顿余兵，修理器械，安抚民心，并再次向城内富户募捐，来日定要与东虏再决雌雄”

属下一边惊讶于县令大人的勇敢无畏，一边赶紧去执行他的各项命令。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当东虏大军排队从修好的官道上快速通过时，部下多次请示，都被忙碌的张县令推辞掉：“我军当务之急是整顿部伍，修理器械，而不是自不量力地再去攻击敌人”

张鹤鸣的副手，一个姓杨的都司前来请示，张县令义正词严地回答：“张参将重伤不醒，还有你们那么多同袍兄弟，死的死伤的伤，你不想着赶紧救他们，反倒还想着攻击城外敌人立功，本官甚是佩服呀。不过现在咱们损失巨大，火药炮子都有不足，自保尚且不够，还是赶紧整理城内的事儿要紧，如果敌人突然杀回来咱们毫无防备岂不是要丢了城？到时候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杨都司虽是武将，却也好像听懂了点什么，只是问道：“总督大人号令严明，就怕他……”

“平西伯那边自有本官前去说明，你们只管听令而行就是了，横竖没有你的责任”

说完又想了一会儿，对身边的张成说道，“去吩咐城头的人，用咱们的炮对着官道的地方打几炮，炮声注意连绵不断一些，明白吗？”

张平手下的炮队射程很近，很难打到官道上，更谈不上封锁。

这好像是在打假仗吧？

不过，这却是极好的，太好了！不用担心东虏的重箭和狼牙棒了。

好人呐！

希望总督大人将来别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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