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京城喋血（三）
杀了这个人，崇祯一时竟然有些恍惚。
身边的侍卫们似乎也吓住了。
说起来也是令人唏嘘，崇祯本身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
自即位开始，积极参加经筵，向翰林学士们学习四书五经、制艺文章、通鉴图说等帝王课程，几年下来已经能够写出非常不错的八股文了，连一些翰林学士们都称赞不已，书法也有相当造诣，好多人都以得到皇帝墨宝为荣。至于骑马射箭，更是远超一般的士子，曾经在西苑演武场上开硬弓六射六中，引得一众朝臣惊叹不已。
但要说起杀人，这却是第一次。
而且，现场的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
虽然他们都是军人，也经历过无数次的杀敌训练，可这种战场上赤裸裸的你死我活的经历还真是第一次。
没见过血的士兵，突然上了战场，心理上总会有各种问题的，口干舌燥都是轻的，可能会头脑一片空白，功夫能发挥出一小半都算不错了。
而那些上过战场，进行过搏杀的人明显就好很多。杨展、张宿明显都有过战场杀敌的经历，所以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底细，也有对应的战场处理方法，但王德化就只想取巧——这其实是普通人的想法而非厮杀客的办法。
朱纯臣、李国桢和赵之龙还好点，不过也没好多少。
面对着血淋淋的场景，崇祯知道这是最好的教育现场，立马开始激情澎湃的一番讲话：“诸位看到了吧，这就是战场，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不经历一番，不管你练了多久的功夫，永远不知道战场的凶险。
朕对今天的危险有所预料，但还是特意来了，就是要带大家亲身感受一下战场的味道，不要觉得害怕或多此一举。要知道这大明江山就是这样一刀刀砍出来的，而他的子孙连握刀上战场的勇气都没有，连直面敌人斩敌于马下的信心都没有，连这么一点危险都不敢冒不愿意冒的话，还怎么获得胜利，还怎么去保护这万里江山呢？
朕知道，杀敌制胜的秘诀就是‘杀敌者怒’，忘掉生死，怒气满满，让自己成为一个彻底的亡命徒，有取敌人首级而还的信心与气概，大家可以扪心自问一下，刚才有没有这种信心？有没有这种气概？
你们是未来的大明军官，如果连这种本事都没有的话，那些从行伍出身，一刀一枪杀上来的将士，他们会服气你们吗？”
最终，除了杨展外，所有在场的武英殿侍卫、锦衣卫和勇卫营官兵因护卫不力每人杖20，之后再论功行赏，其中杨展、张宿直接升一等侍卫兼京营练兵游击。
……
清晨时分，皇帝昨晚所干的大事，已经震动了整个京城。
其实昨晚好多人都已经知道了，近2000人的突然行动，自然要惊动不少相关的部门，兵部、五城兵马司、都察院都第一时间听到了风声。不过大家总觉得是大炮打蚊子——小题大做。可皇帝就是要大张旗鼓地亲自去做，还要和三位勋臣一同出马去做。
但遭遇刺杀的事，还是让众人大大意外了一下。
一大早，田贵妃和田弘遇父女俩就已经跪到了武英殿御书房的外面。
内阁的阁员也代表朝臣在书房外面候着。
王德化已经连夜查清了此次抄袭这6家商行的收获。
现银不多，只有2万两，不过人参10万斤，貂皮3万张，其他虎皮、狐狸皮、狼皮等毛皮1万张，还有东珠5千颗。
难以置信，简直荒唐，难道这东虏入寇还是在变相地跟大明做生意？
这么多辽东的特产，顺着敌人的入寇悄无声息地流入内地。
他们的要价还真不算高，六七两银子就能卖一斤人参，这东西近年来因为打仗在关内的行情是日益走俏，前年记得大约也就十六七两银子一斤，到了今年都涨到二十几两了，最高的时候达到30两一斤。
按20两一斤来算，仅仅人参一项就值200万两银子。
王德化气愤地说：“皇爷，您知道他们把这些货物放在哪里吗？这些货物都是东虏入关后随着大军的辎重营流入的，伴随着他们两路军南下，一部分存放在保定、易州，一部分放在运河边的商人仓库里，这武清、河西务好多地方都有他们的据点，那些南方的商人只要到这些地方提货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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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们的心黑着呢，据那王国华招供，他从东虏那边拿货的时候一斤人参平均下来只有4两银子，可现在市面上一斤人参均价都要24两，差不多5倍的利差呀！
而且，他们还利用这些商人大肆收集我军的情报，南方剿匪的细节他们都是一清二楚的，怪不得每次他们都像是串通好了似的”
是谁说这些人就只是一伙蛮夷呢？
人家的经济战和情报战可是登峰造极。
这么多人通虏就是为了这5倍的差价呀，慢慢的就越陷越深。
而且，这人参的价格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后世那更是一路走高，到了非常离谱的程度。现在这些大明的西门庆们咬咬牙勉强还能论斤买，到了后面一二百年，大家要买都是论两去买了，价格又能涨10倍。
还有这毛皮，估计除了东虏自己打猎搞到的，还有老毛子的货物，他们作为中间商低价收购高价拿到南方来卖。
这东虏其实靠的就是这两大拳头产品的持续加持，才壮大到这种地步的。
真是既令人愤恨又令人羡慕啊。
自己作为皇帝，竟然只能吃哑巴亏，反倒一点好处都没得到。
5倍的利差都被这帮王八蛋给吃了——守关的官员、兵丁，各种各样的地方官员，还有各级的批发商。
结果是东虏的刀枪剑戟都冲着朕来了，朕不但要花费海量的银子让军队打仗，跟他们面对面的厮杀，流血流泪又流汗，最后还要再花无数银子去安抚流民，安抚不了他们还要造反。
这一来一去，亏全留给朕了。
收益却全被这帮王八蛋给吞了。
还有这毛皮，也是每年交易额达到百万两规模的产品，关内和关外差了多少价呢？
这么大的利竟跟朕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了好久，崇祯忍住悲痛，缓缓说道：“触目惊心，发人深省呀，这六家商行立即严惩，照之前抄那些豪奴的例子去办，尤其姓王的本人立即弃市。
同时，设立内廷天工局，从这些抄家之人中挑选具备特殊技能者，让他们好好研究一些于国于民于军有用的各种工巧发明，若有功劳的话酌情升赏，朕听闻前年有本叫做《天工开物》的书说的就是这事，暂时以驸马都尉巩永固总理其事吧，品级跟内兵仗局同级。
还有，那本书的作者也叫进京，也让他参加舍人院的考试”
王德化暗暗叹息，又设立新部门，这内廷的权势是越来越大了，不过也是好事。
“皇爷，昨晚还顺便抓了26个跟他们有来往的商人，对这些人该怎么处置呢？”
崇祯叹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是见利忘义之徒，只想赚点钱罢了，让他们出钱赎罪吧，每家出银两万两，以后每年报效1万两银子给内帑，持续30年”
王德华有点诧异：“是不是有点轻呢？这些人既然有胆子有能力吃下几万斤人参绝对在南方都是有钱有势的主”
崇祯不禁笑道：“杀鸡取卵，不如每年让他给你下蛋，将这些人组织在一起，就叫日新商会吧，取每日改过自新之意，让他们与朝廷合作，司礼监派个人去监管其运行，多听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的意见。
把他们的罪责也一一记录清楚，随时准备翻脸抄家。
还有，通知陈阁老，以后如果户部实在缺钱了的话就向他们借，记得要有担保，要有利息，毕竟人家也不容易，即便有钱也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还得几千里贩货”
这句话好熟悉，好像上次皇帝也是这么说的，可转眼间就把一群冤大头的家给抄了。
不过这句话说的倒是真的，谁都不容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即便人家通过不正当手段赚来，那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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