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版 冬日之阳（3）倒吊男
蔚蓝的波浪涌动，仿佛跌入了潮汐般的电子流，身体和意志都不再受控制，渐渐失去质量，仿佛化为了一片灰尘，向着彼方游去。
“妈的……”
尽管已跌入了未知的隧道，但昭阳并未因此恐惧，反而感到的是……深深的悲戚与悔恨。
那个面无表情、话语如寒冰般坚硬的自己，不过是硬撑的假象，在不明敌友的人面前，他必须不露一丝破绽，以无懈可击的形象出现。
然而，当独处的时候，被坚定的外壳隔绝在外的怜悯和感伤，便会一股脑全部刺入柔软的内心。
不着边际，感觉不到任何事物，来到了构成世界的另一面，昭阳看见无数无法解读的字符和符号，伴随着他的微渺“存在”，游离往复。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反思，以及伤悲。
自己总是被不知名的陌生人保护着，就像活在他人的善意里一样。
昭阳不知道那个男人所说话的真假，也不知道他为自己敞开的“生路“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那个男人在生命的最后，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曾经的同胞。
悔恨吗？
也许……如果更早一步发现这里……如果有足以拯救所有人的力量……如果能一眼看穿所有谎言和阴谋，那这样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憎恶吗？
尽管不想被仇恨所束缚，但是昭阳还是不得不承认，内心燃烧的怒火已让他即将爆发，如果此刻再次站在雷吉尔面前，他恐怕会无法压抑冲动和杀意，哪怕拼尽一切也要将他撕碎。
真是的……自己为什么总是如此情绪化，经历了那么多还是这么容易冲突，不过这种事任谁遇到也无法平静下来吧。
但是就凭现在的自己，真的有能力做到些什么吗？
尽管已经不太想继续纠结这些问题，可昭阳还是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经历过和那怪异假面男的艰难战斗，又被成群的猎头所伤，现在的自己受到重创，还要借助他人之力才得以保命，不可能战胜得了超极速化的雷吉尔以及那群混乱的猎头。
是啊，什么也做不到，自己就是个无能的废物!
昭阳烦躁了起来，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奇怪，到底是怎么了，就算刚才见证了那些事情也不该如此动摇才对啊？比起曾经的不堪经历，自己应该已有足够的心境接受背叛和死亡了啊。
可就是因为自己太过软弱无能，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人在眼前死去而无力挽救，害阿露被人轮奸，害尹融复活又死去，害李舜夜白白丧命，还有无数人因自己而牺牲，这不都是自己的错吗？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现在哪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啊！！昭阳拼命抑制着自己，已经决定不被死者牵绊脚步，决心要背负着他们的生命继续走下去，此刻又怎会迟疑，怎该迟疑啊！
呵呵，说到底，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思前想后，假惺惺地伤悲，却什么都做不了，自己还真是伪善得令人作呕。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是这样？！就是力量微小，就算希望渺茫，也要拼尽全力去做能够做到的事，这不是自己对吴恒的承诺吗！
眼睁睁看着妹妹被侮辱，却懦弱得连反抗都不敢，阿露眼中的哥哥肯定早在那时就死了吧？
不……不对，有什么不对。
肆意地附加给尹融虚幻的感情，让她复活作为自己的玩物，最后又亲手将她杀死，她肯定已对你恨之入骨了。
是我害昭露被伤害了，但我现在正在为拯救她而赎罪。尹融离去时，眼中也没有伤悲，只有……解脱与释怀。
全是你的错，害死了为你而战的人，拖累了他们。
但正是有他们，我才能觉醒，背负罪孽走上现在的道路。
赎罪？为了谁？签下赌债跳河自尽的父亲，重病身亡的母亲，远在另一个世界不知是死是活的妹妹，被你塑造人格又被你亲手灭杀的女人……他们都已经死了！而活着的试炼者不过是一群蝼蚁，表面上团结在了一起，其实根本就没有人信你能够拯救他们的鬼话啊！他们都视你为傻逼、脑残，难道你自己真的迟钝到没发现，愚蠢到不相信吗？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会再爱你了，爱你的人全都死了，在你面前死去了！
没有人爱我吗……
蓝色的浪潮中，忽然兴起一股灰色的刺团，扩散蔓延，近乎将空间填满。
触碰到那灰色的流动，宛若心死般的感觉浮现，终于……自己已经到了被这个世界抛下的时刻了吗？终究，已经失去了归宿了吗……是啊，现如今的试炼者中，又有谁不是心怀不轨，又有谁愿意信任他人，只要尚且无法跨越这界限，就不过是一届貌合神离的乌合之众，没有任何一丝希望啊！
思想的琴键轻敲弹奏出声时，身体终快分解成碎片，埋没在这回荡的黑色波涛中。
哭声……？
耳旁，不，心中的哭声。
有谁在哭。
分层散落，逐渐解离的意识层的最深处，显露出了一个被花蕾托起的小小身影。
“阿月！！！”
一瞬间，昭阳仿佛夺回了自己的控制权，拼尽全力地呐喊起来。
不过，在这片无法用常理形容的异次元，没有传播声音的媒介，但这思想的暴动仿佛触碰了世界的根基，引发了更为深邃的海啸。灰色破裂殆尽，无边的汪洋此刻其其注入了昭阳的心口。
那个眼睛看不到，只能用模糊的知觉感受这个世界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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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打破了Evolution系统定下的规则，让冰冷的印记连通人们心灵的她！
能感觉到，她是爱着我的呀！
昭阳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仿佛是最为熟悉但他却最不愿触碰的过往。
在曾经的时候这样的争辩也发生过一次，那是在自己刚刚被卷入试炼的时候，和自己的争辩，和仿佛是“自己”的争辩。
犹如诱导着自己向什么地方深入，催促着自己做出命运的抉择。
从我的……思想里……滚出去——！！！！！
“轰！”
思维的涟漪扩散，深海霎时间洁净一空，海洋仿佛一开始就来自于昭阳自身，而此刻因为他的醒悟，又重新凝聚成形。
重获身体，昭阳再次感觉到令人安心的重量，如羽毛般轻盈落在了黑暗之上。
好险，差一点就要消散在虚空中了……
但是，这里又是？
附近的空间已在没察觉的时候便发生了变化，已没有了最初那碎广阔却压抑着人喘不过气都阴森，而是变得通透……对，通透。
脚下是透明的，依然延伸向远方，就像是面前一样，但自己却能稳稳地站于其上，昭阳不禁想到是否自己脑子出了问题。不是指变傻变呆变疯之类的，他只是无法把握在这种境况下，是否视觉神经被欺骗，或是自己还在沉睡中，目前看到、感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为了否决这一想法，触手刺破皮肤，轻轻划过手臂，但是立刻出现了事与愿违的状况。
极端的疼痛忽然刺向昭阳的大脑，虽然只是手臂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子，但剧痛却是从全身各处传来，仿佛在一瞬间他已被切散至原子状态。
还没等他痛到喊出来，疼痛的讯号便立即消散了，跟随着而来的是更加令人无法理解的事。
手臂上细小的伤口本来应在片刻间复原，但此刻并没有如此，仿佛追逐着疼痛的尾韵，伤口倏然扩大了，从中也涌出了大量“颜色”。
并非血液的殷红，却极速蔓延扩散。那颜色无法用色谱上的任何点位对应，并非黑与白，而更像是黑白交融的灰，极不纯粹的灰，饶是灰色，却也不是纯色，那抹灰便是有着千百万种的变化，没有边际地交融合一，混沌且清晰地浮动在静默的空间中，通透已被凝实贯穿矣。
不可明说的颜色便充斥了天地，使之变得有边有界。虽然看上去仍然相隔亿万年也无法触及的距离，但被颜色填充的一瞬，这个次元已从无限变得有限。
对无限来说……有限便是极端的狭小、幽闭！一瞬间的变化仿佛宇宙破裂，正如高维向低维的降格。而对生命来说，广阔的界限更比空虚的无穷令人安心，而尚且不至于让人沉闷，昭阳更加感受到，这个所谓的异次元，亦是什么存在的掌心之地。
没有空气，依然存活；没有重力，尚且伫立；没有摩擦，仍能行走。此刻仿佛已经不需要这些累赘的东西，昭阳便以从未体会过的新奇状态生存着。
开口试了试，喉管在振动，却无声音发出，在常理无法生效之处言语已失去了力量。
感觉不到时间流动。昭阳为了躲避危险才进入了盒中空间，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草率了，虽然能够进来，却不知道该怎样离开。
往哪看都是一个样，于是他笔直地向着某个方向走了出去，每隔五十步向右拐15度左右，以保持方向大致正确。
在心中默念起了秒数，纵使这里可能没有时间概念，但失去了时间，人就会渐渐丧失自我，昭阳不能自甘陷入这片次元，更不能被无序同化。
走了1748秒，景象仍是没有任何变化，而昭阳更是在地面或什么地方留下痕迹的能力都没有。望着泼洒的灰色油墨，恐惧悄然间攫住心灵，如果自己永远无法离开，岂不是……
“簌！”
背后忽然传来仿佛绳子绷直的细微声音。
没有思考这声音是怎样传到自己耳中，凭着本能的战斗意识昭阳立刻转过身，刹那间做好了战斗准备。
一个被黑衣包裹的男人从上空垂下，倒吊在昭阳的身后，栓住他全身的绳子延伸至上空，在无法察觉的位置截然而止。
还未等昭阳反应过来，仿佛应激一般弹射出去的触手已经割断了倒吊人脚踝的绳子，他便直直砸向地面，失去了动静。
【抱歉……】
昭阳的意识忽然像话语一般说了出来，这也是他没料到的。
一切发生在昭阳迷惘的片刻，因此他甚至还来不及去做什么，面前便俯面倒着一个被黑衣束缚的男人了。
【你没事吧？】
昭阳问着，看见一动不动的男人，有些失去了主意。
终于在1763秒的时候，他下定决心向男人走去，缓缓俯下身，伸手探向身体凝固的男人。
纵使在此刻，昭阳依旧保持着理性和冷静，心中的读秒仍在继续。他以决定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绝不自乱分寸，否则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些微的负面思绪波动，都会加速精神的崩溃。
沉默了两秒钟，昭阳扶住了倒吊人的肩膀，蚀骨的寒冷顺着指尖攀上了身躯，深呼吸着，昭阳将男人的身躯翻了过来。
随即出现在眼前的面孔，却让昭阳震撼不已，连心中默念的秒数也在此刻静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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