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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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黑,街坊们吃过饭说说话消遣片刻便都陆续歇下了,除非也有像赵老太太这样洗了头的,还要等头干。
孙子与阿娇都进屋后,赵老太太将南门关上,她假装待在后院晾头,实则再次趴在了东屋屋檐下。孙子是个心软的,她骂了阿娇一顿,孙子肯定会想办法哄哄小美人,如果阿娇聪明点,趁机撒个娇耍个媚,没准就能勾引成功。
赵老太太等了一会儿,里面忽然传来阿娇委屈的声音:“官爷真的不是嫌我当过窑姐儿才不要听曲儿的?”
赵老太太精神一震,只听孙子在里面道:“不是,只是觉得不合适。”
阿娇:“那现在只有你我,我给官爷唱一,如何?”
孙子:“嗯。”
又安静了会儿,一甜濡羞媚的小曲儿婉转地飘了出来,因为声音太低,就像美人在耳边浅吟低唱一样:
“良夜灯光簇如豆,占好事、今宵有。
酒罢歌阑人散后,琵琶轻放,语声低颤,灭烛来相就。
玉体偎人情何厚,轻惜轻怜转唧口留……”
阿娇唱的是词人周邦彦的《青玉案》,词曲与其他名家艳词一样在各大青楼广为流传,也是妓子们都要学的一小曲儿之一。阿娇刚学的时候还不懂词里讲的是什么,懵懂猜到有个姑娘放了琵琶去找什么人了,后来读的书越来越多,阿娇才真正明白。
阿娇盼着能得到官爷的怜惜,唱曲儿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他,那曲调就更羞更媚了,直把窗下的赵老太太都唱得春心一荡,梦回新婚燕尔的时候。
老太太只是听,赵宴平可是坐在阿娇面前,看着她低眉羞涩,听着她曲调柔媚诱惑,赵宴平恍惚之间陷入了一场幻境,夜深人静他躺在帐中,忽然有个美人钻进帐子妖妖娆娆地挤进了他怀中,将那红唇也贴了上来。
脑海里想着这些,当袖子被人扯动,赵宴平本能地攥住了那只手。
他的力气是那么大,仿佛要勒住一条缠上来的蛇,阿娇好疼,怯怯的喊“官爷。”
赵宴平陡然回神,见她蹙着眉头惶恐地看着他,赵宴平反应过来,立即松手,刚要解释,她突然扑过来,小手捂住他的嘴,朝北面的窗摇了摇头。
幽香扑鼻,赵宴平全身僵硬。
他的嘴唇抵着阿娇的掌心,隐隐烫,阿娇芳心乱颤,忙也缩了手。
帐中一片安静,赵宴平定了定神,按照计划道:“唱得不错,再来一。”
阿娇转过去,又唱了一,才唱了两句,她演起戏来:“官爷,你,你不听曲儿了吗?嗯,官爷……”
这样的戏,可比唱曲儿更叫人心头窜火。
赵老太太知道事情已成,心满意足地走开了,毕竟她也是被孙子逼得才来听墙角,如果孙子肯乖乖娶媳妇纳妾,赵老太太何必多此一举?
“好了,老太太走了。”
现祖母一走,赵宴平立即叫停,殊不知他背后已汗湿一片。
阿娇没脸见人,抓起被子将自己脑袋都遮了起来。
赵宴平配合地挂起床隔,完全挡住了她的身影,赵宴平才迅速走回窗下,暗暗地调整气息。
看了两刻钟的书,赵宴平才折回床上,躺下入睡。
阿娇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赵宴平看着纱帐,久久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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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娇醒来,现赵宴平换上了那身紫色捕头官服,头戴黑色方顶幞头,露出一张冷峻威严的脸,望之令人生怯。
“官爷今日要去衙门了吗?”阿娇扶着床柱,一边穿鞋一边问,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舍。
她才起来,一头长略显凌乱,红润的脸上残留枕头压痕,竟也不减她的美貌。
赵宴平侧身系好幞头的带子,道:“一共三日假,已经用完了,我不在家,一切听老太太吩咐,若遇到难决断的事,叫郭兴去衙门找我。”
阿娇点点头,要去打水洗脸,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官爷已经洗过脸了。
她小声道:“官爷怎么没叫我起来服侍你,叫老太太知道我睡懒觉,她又要生气了。”
赵宴平背对她道:“无碍,她只会以为你昨晚受累,不会气这个。”
阿娇被他说的脖子都红了,这对儿祖孙俩,还都挺直言不讳。
赵宴平只是想让她安心多睡会儿而已,见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赵宴平抿抿唇,先出去了。
阿娇心慌意乱地洗了脸,坐到梳妆台前,看到昨日沈樱送她的两盒胭脂,阿娇打开那盒面脂,用指尖挖了一点点在脸颊两侧抹匀,但她此时脸色通红,面脂的效果并不明显,只是香味儿很好闻,恰到好处。
翠娘端了早饭过来,摆好碗筷,看到阿娇娇滴滴地走出来,翠娘嘿嘿一笑。
阿娇嗔了她一眼,走到饭桌前给老太太请安。
赵老太太早忘了昨晚的那点不痛快,看功臣一样笑眯眯地叫阿娇坐,还给阿娇分了一个鸡蛋。
阿娇见桌上就两个鸡蛋,另一个摆在官爷那边,奇怪问:“老太太怎么不吃?”
赵老太太不以为意地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吃这个做什么,你们年轻人吃吧。”
阿娇闻言,没说什么,低头剥鸡蛋,剥完趁赵老太太不注意,将整个鸡蛋都放进了赵老太太的碗里。赵老太太吓了一跳,阿娇柔声劝道:“老太太吃吧,鸡蛋养身子,您身子骨硬朗了,才能长长久久地帮官爷操持这个家啊。”
赵老太太已经习惯家里的鸡蛋都给孙子吃了,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些,孙子叫她也吃,赵老太太还是舍不得,她也没想天天给阿娇吃蛋,看在阿娇昨晚伺候孙子一场的份上,赵老太太一高兴才让翠娘多煮一个,没想到阿娇竟孝顺了她,还说得她心里舒舒坦坦的。
“就你嘴甜。”赵老太太假意瞪了阿娇一眼,收了这个蛋。
阿娇端碗喝粥。
赵宴平瞥见老太太翘起的嘴角,想到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阿娇可以替他孝顺祖母,便觉得纳阿娇为妾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饭后,赵宴平去屋里拿佩刀。
阿娇临时想起一事,快步追了进去。
赵宴平见她急匆匆地追进来,一边戴刀一边等她开口。
阿娇招手示意他走到衣柜这边来,然后找出昨日柳氏送她的银子与翡翠镯子,悄悄道:“这是太太私下给我的,昨晚我忘了告诉官爷,太太说了,镯子是她送我的见面礼,银子是沈员外赐的,叫我先收着,留着必要的时候给官爷应急用。”
赵宴平去接母亲的时候就猜到了,沈员外与母亲耳语之前,特意先打走了长子沈文彪。
“既然叫你收着,你就收了吧。”赵宴平淡淡道,大步走了出去。
过了会儿,赵老太太问阿娇:“你急急忙忙追进去,跟官爷说了什么?”
阿娇想,柳氏偷偷给她银子与镯子,可能也是担心老太太与她抢,所以阿娇急中生智撒谎道:“没,没什么,我不是要给官爷做袍子嘛,可我连官爷的尺寸都不清楚,刚刚用手给官爷量了一下,这样做的更合身。”
赵老太太不疑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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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宴平骑马来了衙门,这匹马也是老捕头留给他的家产之一。
刑房的捕快们差不多都到齐了,见到办完喜事的赵爷,大家都笑得特别暧昧,纷纷揶揄起来:“赵爷刚纳了美妾,怎么没在家里多待一会儿,还来这么早?”
赵宴平面冷如霜,冷冷看过去,目光落在哪个捕快脸上,哪个捕快就乖乖闭了嘴。
赵宴平喊来他最器重的一个年轻捕快,问他:“这三日衙门可有什么案子?”
年轻捕快叫陈庆,今年虽然才十六岁,可他机敏聪慧,脑袋瓜也好使,比那些有资历的老捕快还顶用。
“回赵爷,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大人都解决了。”
旁边一个捕快听了,无精打采地道:“是啊,都是鸡毛蒜皮,啥时候再来个大案子,兄弟们也活动活动筋骨,再不动动身上都快霉了。”
赵宴平闻言,冷声道:“大案往往都会牵扯人命,有什么好的?”
那捕快顿时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
没有案子,赵宴平让刑房一共三十个捕快排成几排,他带着他们操练武艺。
练了半个时辰,大家正休息的时候,县衙门口突然有人敲鼓,隐隐有哭冤声传来。
有人喊冤说明案子来了,哭得这么凶,怕是不简单。
然而县衙里的捕快分为皂班、捕快、壮班,赵宴平以及他手下这三十个捕快只管传唤原告被告、搜集证据、抓捕犯人,在县衙大堂里站堂的是皂班,看押犯人、动用大刑以及知县老爷出门巡逻负责在前面清道的是壮班之责。
三班各司其职,除了赵宴平可以去大堂旁听案情,其他捕快们只能在刑房等着。
赵宴平神色凝重地去了大堂。
知县谢郢也才从公房过来,皂班诸人都就位后,谢郢看眼站在一侧的赵宴平,命人去带喊冤人。
喊冤的是一对儿夫妻,家住武安县辖的大盘村。
妇人哭个不停,他的丈夫张大江红着眼圈道:“大人,小民的儿子三郎今年才七岁,平时喜欢跟着爷爷一起去放牛,昨日黄昏他随我爹出去放牛,中途不知怎么走散了,至今不见踪影,小民怀疑是同村的郑铁匠抓了他,求大人做主,快去抓了郑铁匠救出我儿!”
谢郢问道:“为何你要怀疑郑铁匠?”
张大江的媳妇哭道:“因为他恨三郎!八月里郑铁匠的儿子石头叫上我们三郎去河里洑水,石头腿抽筋淹死了,三郎命大没出事,郑铁匠跟他媳妇就天天说是我们三郎害死了石头,还诅咒三郎不得好死!大人,我们夫妻俩从未与人结过仇怨,除了郑家再没有旁人会害三郎,求大人快派人去郑家搜人吧,我们打不过他们闯不进去,再耽搁下去,三郎就真的活不成了!”
张三郎失踪,夫妻俩又有仇家,目前来看此案郑铁匠嫌疑确实最大,谢郢当即了搜查令,派赵宴平带上四个捕快去大盘村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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