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隐情(3)
王为昭给顾厅西透露了太多的信息，让顾厅西那颗悬着的心更加恍惚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他们顾家生死存亡的时刻，终于到了。如果这一关闯过去，顾家就能再上一层楼。如果闯不过去，首先粉身碎骨的就是顾家，然后再是……
顾厅西眸色愈发深邃，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轮椅的把柄。
聪明人之间是不需要太多的，领会了王为昭的意思，顾厅西也不再多留，告辞离开。
回家路上，他满脑子只有四个字。
严党，清流。
两只猛虎对他这只小兽虎视眈眈。
他该何去何从？
……
浙江兵马巡检司，战鼓雷雷，旌旗飘飘。
嗖！
箭如流星，正中靶心。
周围一片喝彩之声。
胡宗宪拍掌笑道：“李千户武功不凡。”
李尧年摘下蒙在眼上的黑布，将弓箭随手一丢，接着就有一个兵卒上前来接住。
“哪里哪里，在部堂面前班门弄斧了。”
李尧年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看着离去甚远的箭靶上，连发的三箭皆中靶心，虽说谦虚是真，可到底有些得意之色。
胡宗宪呵呵笑道：“千户休要自谦，若是千户在我军营，必然又是一位骁勇善战的虎将也！”
“胡部堂这是笑话我呢。不过，我确实很有西北望，射天狼的志向哩！”
“来来来，千户，这里走。”
胡宗宪热情地招待着李尧年，与他并肩往前面走去。其他官员自然也要随行在后面。
胡宗宪回头说道。
“你们不用跟着了，各自忙各自去吧。来，千户，请。”
“部堂请。”
尽管胡宗宪的官职远远高过李尧年，但他可谓是放下了全部的身段，完全是把李尧年当成座上宾来招待。
二人离开靶场，胡宗宪又带着李尧年参观了弩兵的训练场地。
“大江之中，弓箭为先。有了水师，区区倭寇，自然不在话下。”
胡宗宪略显得意地说道。
大明朝第一批严格意义上的水师，就是胡宗宪建立的。这也是胡宗宪在东南留下的最满意的作品。
李尧年心里不得不佩服，尽管胡宗宪这个人风评不太好，攀附权贵，骄奢淫逸。但不得不承认，至少在目前的大明朝，除了他，没有人能够撑起东南的这片天。
“皇上可还好么？”
漫漫黄沙之中，胡宗宪眼神深邃，突然说道。
“上次见到皇上，还是一年前的时候……皇上将东南的千斤重担交到微臣身上，微臣心中，夙夜难安，唯恐有负圣德啊……”
李尧年相信胡宗宪这是真心实意说的话。
人是很复杂的。
胡宗宪就是这么复杂，有人骂他是奸臣，有人赞他是顶梁，一人千面，皆自心中来，无非是坐在什么位置，看到的什么人而已。
他贪，他奸，是真的。
可他为了整个东南抗倭大计，殚精竭虑是真的。对皇帝，对大明朝的忠心，也是真的。
“皇上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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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尧年语气也沉重了许多。
“只是从去年八月开始，肝火有些旺盛，好在有当年李时珍留下的方子调理着，总无大碍。皇上他，也时常提起你。”
“严阁老他……”
“严阁老也还好，老人家虽说上了年纪，身子骨还硬抗。皇上现在还离不开他。”
“严阁老春秋高了，底下的人打着他的名号，胡作非为，也渐渐地成势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再不收敛，迟早要毁在自家人手里。”
胡宗宪神情忧戚，眼中写满了哀愁。
他话中意有所指，虽然没有明说，但李尧年也明白。
李尧年如今站在这里，就相当于嘉靖站在这里，而胡宗宪方才说的话，也相当于对嘉靖说的话。
谈论之前胡宗宪对嘉靖的问候，让胡宗宪和李尧年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一向秉持多听少说的李尧年，也不免把话给多说了些。
“胡部堂，我这次来的用意，想来你也明白。皇上当时之所以派了部堂你来东南，就是想让东南能够在您的手上安稳下来。虽然你是严阁老一手提拔的，但我想，严阁老做事，不也是按照皇上的意愿么。”
胡宗宪幽幽说道。
“千户的意思，我明白。世人都知道我是严阁老提拔的，所有人也都以为我是严阁老的人，我做什么，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严阁老的意思。也正是因此，徐阁老才派了赵贞吉到了应天，和严阁老成了鼎足之势。
为了把赵贞吉扳倒，从而扳倒徐阁老，严世蕃费尽心机，害死了姚望秋，又害了陈牧，离成功就差临门一脚。可就在这个时候，皇上弃车保帅，保下了陈牧，还把他送到了赵贞吉管辖的地方。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严阁老他……”
胡宗宪停顿了一下，“失去圣心”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实在不想承认这个已经成了定数的结局。
李尧年幽幽说道：“可是现在严春和来到浙江，可见严世蕃贼心不死。若是他就此收敛，他严氏父子还不至于到末路，如今却是连回头路都没有了。”
胡宗宪陷入了沉默。
李尧年神情严肃，继续说道。
“陈牧来借粮，早就已经传到了北京。严世蕃知道，陈牧借粮，无非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来找你。而你现在有所顾虑，怕因为你借了粮而得罪了严嵩严世蕃，丢了总督的职位。就算不丢职位，将来严世蕃也会卸磨杀驴，让你生不如死。因此你现在还在观望。
陈牧的第二条路，就是找浙江的大户借粮。而浙江的第一大户，就是顾家。严世蕃派严春和来浙江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联络顾家，让顾家不肯借粮。如果顾家不听。”
李尧年眸色阴鸷，冷哼一声。
“严世蕃的狠心，完全可以动手摧毁顾家。既然他得不到好处，干脆谁都别想好过。”
李尧年语气幽幽，幽魂一般缠绕住胡宗宪，让胡宗宪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背后冷风嗖嗖地吹。
他相信这些事，就算他不用明说，胡宗宪也会明白。
“严世蕃胡来，难道严阁老，还会坐视他胡来吗？”
胡宗宪闭着眼睛，还抱有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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