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行长的困境

周一的清晨，高晓强踏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他熟悉的办公室。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清产核资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但新的挑战正等着他——筹备第一次债权人大会。他必须一家一家走访，摸清每个债权人的诉求。

他的目光扫过白板，当天下午的工作计划是去见粤发银行南海支行的行长宋斌。一想到宋斌，高晓强就有点发怵，最不愿意见的就是这位，但为了工作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去。

宋斌，一个从宁夏自治州贫穷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当年以县高考状元的身份考入BJ中央财经大学金融专业。大学毕业后，他没有像许多同学那样留在BJ，而是选择来到最南边的深圳，成为90年代初来到深圳的第一批大学生之一。他没有任何家庭背景，却有着一颗不甘平凡的心。他选择了银行工作，一心想要多赚些钱，改善家里的贫困状况。

十年的信贷员生涯，他终于熬到了行长的位置，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他太想做出一番成绩了，南海电器厂当初申请5000万授信，他虽然有些担心，但为了业绩，他还是轻信了王强提供的财务数据，没有实地走访核实。现在南海电器厂出事了，他外表强撑着，内心却快要崩溃。

内部风险管理部已经发出了严厉的警告：如果这笔贷款收不回来，他的年终考核将受到严重影响，可能面临降职处分。他在银行十几年的奋斗，原本是为了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但现在可能因为一次错误的决策而化为泡影。

宋斌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敢再往下深想，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必须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高晓强到达银行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他穿过宽敞明亮的大厅，来到了宋斌的办公室门前，敲响了门。

“请进。”宋斌疲惫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高晓强推门而入，只见宋斌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眉头紧锁。

“宋行长，您好，我是冠杰律师事务所的高晓强，您还记得吗？”高晓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宋斌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高律师，请坐。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我也正想找机会和你好好谈谈。”

高晓强在宋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的目光扫过宋斌的办公桌，桌上堆满了文件和报表，显得有些凌乱。

“我听说，你们在清理各地销售公司库存时，追回了不少应收账款，但没有走正常的回款账户，而是统一打到了指定的监管账户？”宋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高晓强的眼睛，仿佛想要从他的眼神中寻找答案。高晓强微微转过头，避开了宋斌的眼神。

“宋行，您应该知道，现在所有回笼资金都必须进入债务重整的统一监管账户。这是为了确保所有债权人的利益能够得到公平的对待。”宋斌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高律师，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高晓强摇了摇头，“宋行，您知道，我只是一个办事员，说了也不算。”

宋斌沉默了，他知道高晓强说的是实话。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行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宋斌的思绪却飘回了那个遥远的小山村，那里有他的童年，有他的初心。他记得，小时候家里穷，连煤油灯都舍不得多点一会儿。每当夜幕降临，他就会坐在院子里，借着微弱的星光，翻阅着从镇上图书馆借来的书籍。他渴望知识，渴望改变命运，渴望有一天能够走出这片贫瘠的土地。

“宋行，您没事吧？”高晓强的声音将宋斌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宋斌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高律师，你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候，我也像你一样，怀揣着梦想，想要在深圳这片热土上闯出一片天地。”

高晓强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宋斌话语中的真诚，“宋行，每个人的成长之路都不容易，但正是这些经历塑造了我们。”

宋斌叹了口气，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递给高晓强，“这是南海电器厂的贷款资料，你看看吧。按照规定，我不能要求你做什么，但我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的处境。”

高晓强接过文件，“请宋行放心，我们会认真研究资料，也会尽力维护你们银行的利益。”

宋斌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中华牌香烟，抽出一支递给高晓强，“陪我抽一支吧。”高晓强摆了摆手，“宋行，我不会抽烟，您请便。”

宋斌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他自己也很少抽烟，但最近，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点燃一支烟，仿佛那微弱的火光能给他带来一丝安慰。“我平时也不抽烟，可是最近不知为什么，不抽烟我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漫长。”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打火机的火苗跳动了几次，却始终没能点燃烟头。

“让我来吧！”高晓强接过打火机，轻轻一按，火苗稳稳地燃烧起来。他为宋斌点上烟，烟雾在宋斌面前缭绕，像是他此刻的心情，迷茫而沉重。

宋斌深吸一口烟，烟雾在他的肺里打了个转，又缓缓吐出。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来深圳打拼了十年，这才过上了两年好日子，现在眼看一切都要失去了。老婆为了孩子教育，把老家的工作也辞掉了，来深圳做全职太太。如果她知道我将失去行长的工作，失去这一切，她将会多么的失望和难受。”

try{ggauto();} catch(ex){}

宋斌继续自言自语地说道，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沉：“小时候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饱，我爹为了供我上学，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干活，直到深夜很晚才回来。我娘身体不好，却还要下地干活。他们为了我，付出了太多太多。”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声音有些颤抖，“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绝对不能。我曾经是全村的骄傲，甚至是全县的骄傲！如果我出了事，还怎么对得起他们？”

高晓强默默地听着，他能感受到宋斌的焦虑和无助，在旁轻声地安慰道：“宋行，再难也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宋斌苦笑着摇了摇头，“高律师，你太年轻了，你不知道我们这一代人的压力。我们没有退路，一旦跌倒，就很难再爬起来。”

高晓强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宋斌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这次见面，宋斌给高晓强的印象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没有发脾气，也没有骂人。宋斌的情绪影响到了高晓强，让他也同样感到压抑，他倒是希望宋斌能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大骂他一通。他不忍心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如此脆弱的一面，于是起身告别，匆匆离去。

走出银行的大门，高晓强抬头仰望夜空，只见一片漆黑如墨，连星星的光芒也似乎被这城市的灯火所掩盖。他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带着一丝汽车尾气的余味和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息，他用力呼出一口气，试图将心中那股莫名的压抑感随着呼吸排出体外。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城市的喧嚣似乎与他无关。他的思绪如同这夜晚的风，飘忽不定。他想到宋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银行行长，如今却因为一笔贷款陷入了困境。

在一家便利店的门口，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店里的灯光明亮而温暖，与外面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走了进去，买了一瓶冰镇的矿泉水，站在店门口慢慢地喝着。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李向阳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李向阳熟悉的声音，“晓强，怎么了？”

“你在哪？我过来找你。”

“你没事吧？晓强？”李向阳感觉高晓强的情绪有点不对，担心地问道。

高晓强感觉特别需要一个人倾诉，他约李向阳到了一家烧烤大排档，点了二十串羊肉串，半打冰啤。两人在烟雾缭绕的烧烤摊前坐下。

“向阳，我今天见了宋斌，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粤发银行的行长，他的情况不太好。”高晓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

李向阳递给高晓强一瓶冰啤，“慢慢说，别着急。”

高晓强接过啤酒，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给全身带来一阵舒爽的感觉。

“宋斌现在遇到大麻烦，就因为南海电器厂的那笔贷款出问题了。”

“那家伙不是一直很精明吗？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李向阳皱着眉头，拿起串羊肉塞进嘴里。

“他太想做出成绩了，结果...”高晓强叹了口气，“他现在整个人就像变了一样，不再是那个自信满满的行长了。向阳，你有没有想过，你在银行干上十年，如果有朝一日也碰到这种事，你会如何面对？”

李向阳沉默不语，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在银行干出业绩，争取留下来，但高晓强提到宋斌，就算精明如宋斌，也逃不过这个劫，难道这就是银行人的宿命？

李向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晓强，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你总是能在最困难的时候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高晓强苦笑了一下，“这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不仅仅是宋斌的问题，还关系到南海电器厂的上千号员工，还有那些无辜的债权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向阳认真地问。

“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就这样放弃。看到这么多人身处困境，我必须做些什么。”高晓强的声音渐渐低沉。

李向阳看着高晓强，他了解的高晓强一直都是个有担当的人。他举起啤酒瓶，和高晓强碰了一下，“晓强，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我们一起想办法。”

两人在烧烤摊前坐了很久，啤酒一瓶接一瓶地被喝光，羊肉串也渐渐变得冰凉。但高晓强的心情却逐渐轻松起来。

夜深了，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只有偶尔的车辆驶过，打破了夜的宁静。高晓强和李向阳并肩走在街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晓强，你还记得我们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吗？”李向阳突然问道。

高晓强笑了笑，“当然记得，那时候我们一无所有，只有满腔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憧憬。”

“是啊，那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怕，总觉得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李向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怀念。

“现在也是，只要我们不放弃，就总有希望。”高晓强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夜空，虽然依旧漆黑一片，但他的心中却仿佛看到了点点星光。

他们来到十字路口，高晓强拍了拍李向阳的肩膀，“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李向阳点了点头，“那你小心点，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两人在路口告别。回到家，高晓强没有立刻去睡，而是打开了电脑，开始整理记录当天和宋斌的谈话内容。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qiwenxue.com。奇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wenxue.com